第3章
哈。
我險些忘了，上輩子的宋知許比這一世還要惡心。
他若真不想將我和念念送人，就應該去挖野菜保全自己，或者把他自己的肉刮了吃。
既然他把我和念念送給了富商，就該想到我和念念悽慘的下場！
憑什麼他青雲直上，錦繡富貴，而我和女兒卻要被烹食在大鍋之中，一點點熔化骨肉！
當真可笑。
但我終究敵不過宋知許的力氣，他將我身上地下菜窖的鑰匙奪走，再把我丟進了柴房裡面。
「林晚娘，你很聰明，我也的確低估了你。不過，好在你聰明，能救我和鶯兒一命。」
臨走前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折回來威脅我。
「念茹現在在念書，若你不好好聽話，那她的下場不會比你好！」
我陡然生出了諷意。
宋知許啊宋知許，你也會怕嗎？
即便把我捆住，囚於柴房，也怕我有能力復仇嗎？
念念的確是我的軟肋。
所以，身為人母，我定不會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威脅。
19
我被關在柴房裡，是黃鶯給我送的飯。
她看見我狼狽的模樣時，臉上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心裡有了個主意。
「黃鶯，我是不是該叫你黃小姐。」
黃鶯並不驚訝我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放下餐盒後，腳尖一轉作勢要走。
我卻喊住了她。
「黃小姐，我要和你做個交易！」
黃鶯頓了頓。
我將自己和宋知許是重生之人的事情一一交代，並道明宋知許是如何利己精明。
上輩子黃鶯並沒有主動害過我，頂多是勾走了我的夫君。
可我對宋知許本就沒有情，所以這件事對我而言無足輕重。
和黃鶯兩世的接觸下來，我知道她喜歡宋知許並非因為宋知許這個人。
而是宋知許表現出來的「品性高潔」。
所以我在賭，我在賭黃鶯信不信我，以及，她怎麼選。
我SS盯著黃鶯，她卻輕笑了一聲，用足尖將食盒踢翻。
「林晚娘，你以為這些宋郎沒有和我講嗎？」
我的心沉了下去。
黃鶯嬌憨的眼眨了眨，如同一個含春少女。
「你不要白費力氣了，我和宋郎情投意合，他對你和對我，是不一樣的。
「他說他根本不喜歡你，所以才會對你如此。而我不一樣，我和他都是念過書的人。林晚娘，你真可悲。」
說完黃鶯便徑直離開。
我唇角扯出一抹苦笑。
是啊，可悲。
我真可悲。
重生這一切，倒是為別人做了嫁妝。
20
黃鶯離開後，宋知許竟從後門繞了進來。
他嗤笑一聲。
「鶯兒天真，你和她說這些又何益？何況鶯兒不比你，若她有一個天子門客的夫君，欣喜都來不及，怎會像你一樣，竟敢陷害自己的夫！」
哦，我懂了。
原來黃鶯也免不了對京城的渴望。
宋知許勸我不要再做蠢事：「在人前你最好保持常態，尤其是在女兒和王大娘面前，否則休怪我無情！」
我冷然。
我有別的辦法嗎？我沒有。
為避免宋知許對念念下手，我隻能同意。
宋知許很滿意我的乖順：「林晚娘，隻要你聽話，我保證你和念茹都不會受傷。否則，那就不好說了。」
我SS掐住掌心，作出困獸的絕望之態。
宋知許笑得更加志在必得。
可是他不知道，黃鶯塞給了我一張紙條。
上面寫著，我會救你。
所以宋知許，我賭對了。
21
日子一天天地過。
除了念念從私塾回家，我每一日都待在柴房。
依舊是黃鶯給我送水送飯，但我們二人什麼也沒說。
距離飢荒的日子一天天靠近，皇帝召宋知許回京的旨意卻遲遲未來。
飢荒爆發的前十天，宋知許急了。
他怒氣衝衝地找到我：「林晚娘，是不是你從中作梗，壞了我的好事！」
嘖，直言不諱得罪皇帝的是他，想要闲雲野鶴的也是他，如今想要回京城當宋大人的還是他。
宋知許怎麼那麼大的臉呢？
想來是離開京城時宋知許說的那番話。
上輩子他因為這些話聲名遠播，這輩子卻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宋知許見我無動於衷，眯了眯眼：「你那些嫁妝才那麼一點，如果我熬不過這次飢荒，我還是會把你和念茹賣了。」
我心裡陡然生寒。
「黃鶯不是知州之女嗎，難道她不能傾囊相助？
「何況，你我既是天命之人，為何不能將飢荒提前說明，如此陛下定會感念你的作為，將你重新召回京城。」
上輩子嶺南突發飢荒，宋知許雖然回到了京城，卻少不了挨皇帝一頓批。
但若是他能在飢荒之時有一番作為，那結果可就不一樣了。
宋知許的眼神變了又變，不知想到什麼匆匆離去。
看來他對黃鶯也不過如此，該利用時依舊會利用。
這也恰好中了我的下懷。
22
聽說宋知許在知州大人面前賣弄鬼神，甚至發了宏誓，說什麼十日之後必有飢荒發生，要求黃知州和他一起攜手共進。
知州大人生疑：「宋大人怎能因為一個夢而如此武斷？」
宋知許卻斬釘截鐵道：「本大人身負天命，我說五日之後會發生，那就一定會發生。某也可以在佛寺講壇會前告知百姓，一切損失皆由本官負責。」
恰逢佛寺前設一講壇，嶺南百姓大多會前去觀看。
宋知許是想一舉成名！
知州大人允了。
宋知許在講壇會長篇大論洋洋灑灑，概言自己是天命之人，會在五日後護百姓們周全。
百姓們紛紛喝彩。
有人質疑：「可宋大人先前還說自己不入仕途，現在還是入了仕途，我們又怎該相信你？」
有人反駁：「就是因為宋大人是天命之人，所以才放下身段入朝為官的，你懂個屁懂！」
也有人要宋知許立誓言：「可現在風調雨順的，哪裡會有飢荒？宋大人，你敢不敢發毒誓？」
宋知許不願放過這個揚名立萬的機會，故而立下毒誓。
「若我宋知許有一句謊言，便教我天打雷劈！」
眾人大半信了。
這些都是黃鶯講給我聽的。
我輕輕嘆道：「你就真舍得讓宋知許身敗名裂？」
雖然黃鶯給我寫了那張紙條，但我仍怕她到時候心軟。
黃鶯卻輕呵了一聲。
「林晚娘，兔S狐悲，他對發妻尚且如此，我又怎敢託付於他？
「還有，你生了個好女兒。」
我怔了怔。
這關念念什麼事？
但我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宋知許就回來了。
他說他定能平步青雲，這輩子不靠我也行。
「多虧你提醒我，不然我肯定錯過這個立功的機會。」
我笑了笑，是嗎？
23
十日轉瞬而過。
這期間，宋知許廣納糧食，以備飢荒之需。
但宋知許預想中的飢荒卻沒有來臨。
黃知州派人上門緝拿宋知許，罪名是鼓動百姓，妖言惑眾。
且有皇帝聖旨。
宋知許驚惶失措：「住手！本官是天子門客，豈容你們放肆！」
黃知州冷笑一聲。
「你十日前在佛寺大肆宣揚妖言妖語，本知州向陛下請旨，陛下下旨緝拿你宋知許，你有何話要說！」
一邊說，黃知州一邊拿出聖旨宣讀。
宋知許面如S灰：「怎麼可能！我可是天命之子，若非如此，老天爺怎麼會讓我重生……對，對了重生！我的妻林氏晚娘也是重生之人，她可以為我做證上輩子發生了飢荒！」
黃知州使了個眼色，幾個官兵將我帶來。
我擠出了幾滴淚：「妾身不敢隱瞞……夫君自從被貶，神志便有些不清。」
宋知許氣急敗壞，竟向我撲來想打我。
念念不知從哪蹿出來，擋住了宋知許。
小小的人兒放聲大哭。
「爹你怎麼變成了這樣？以前你最愛娘親，還說這輩子隻喜歡娘親一人，你怎麼會打娘親？」
此言一出，在場不少人變了臉色。
是啊，誰不知道宋大人風光霽月，怎會像剛剛那般失態？
所以隻有一種可能：宋知許是妖孽，將從前萬般好的宋大人變成了瘋子。
最終，官兵將宋知許緝拿。
臨走前，宋知許眼神陰鸷，像是恨不得把我活剝了。
我心情大好。
這一切都是我和黃鶯的計謀。
24
既然知道上輩子會發生飢荒，萬民流離失所，黃鶯這個知州的女兒又怎會不作為？
上輩子飢荒的原因是鄰城發生旱災，流民紛紛湧入惠州，故而造成了惠州飢荒。
所以隻要黃知州提前賑濟鄰城即可。
好在黃知州疼愛這個女兒，也願意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否則，我們不一定能成功。
黃鶯哼道：「你的女兒倒是護著你。」
我心中柔軟成一片。
我的念念自然護著我。
黃鶯說，她本在我和宋知許之間糾結不已，但念念卻主動找了她。
也不是找，而是威脅，她威脅黃鶯必須幫我，不然她就把宋知許伙同知州之女囚禁原配的事情說出去。
黃鶯也想反過來威脅念念，想把她囚禁在宋家。
但念念在私塾就讀，那裡的女先生極有名望。
所以念念找黃鶯之前就和女先生說了，若她哪一日沒來念書，便要先生來家中一趟。
黃鶯隻能抉擇我。
不過，我想這不僅有念念的功勞，更多的還是黃鶯自己看不慣宋知許的作為。
好在塵埃落定，我和念念終究平安無事。
黃鶯說：「好在你深謀遠慮，來惠州第一天就把你女兒送進了私塾。」
我揚了揚眉。
為子女而謀深遠，這一切隻是陰差陽錯，機緣巧合，卻也是老天憐惜我為人母之謀略。
25
宋知許被抓了起來，我和女兒被恩典可以回到京城。
離開嶺南前，黃鶯替我處理了上一世將我和女兒烹食而亡的富商。
我對黃鶯道了聲謝，她毫不領情，轉身就走。
等我回到京城後，便直奔林家和爹娘團聚。
爹娘雖然唏噓宋知許的下場，但更為關心我和念念。
我本以為這樣就算是結束，卻沒有想到黃鶯給我寄了一封信，說是宋知許逃回來了。
那日晴日大好，皇帝心情甚佳，便例外遊街出行。
而宋知許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忒像個乞丐，他一見到皇帝的鑾轎便上前去攔，扯破喉嚨大喊：
「陛下，陛下, 我是原工部侍郎宋知許啊！陛下——我是宋知許——」
皇帝停了轎輦，眯了眯眼, 認出了他確實有三分故人痕跡。
然而宋知許身上太髒太臭, 礙了帝王的眼, 所以皇帝態度不冷不淡。
「你說你是宋愛卿？」
宋知許見皇帝搭腔，分外欣喜。
旋即他攥緊了拳頭，目光陰毒：「微臣要狀告我的妻！林家晚娘, 心腸歹毒, 是她逼微臣在佛寺前說有飢荒發生的, 微臣冤枉啊。」
皇帝默了默。
然而宋知許這話一出, 卻有不少人議論紛紛。
有京城人士。
「宋大人？好耳熟, 莫非是當初離開京城怒罵妻子用嫁妝賄賂解差的那位？」
「是啊是啊，宋大人雖然品性高潔，但他那妻女也委實可憐。嘖，聽說林氏可是將嫁妝花得幹幹淨淨，隻是想讓解差照拂他一二。」
「沒想到林氏一派真心，宋大人還要反過來狀告林氏，當真是可恥。」
有黃風鎮來的大娘大爺。
「原工部侍郎？宋郎！我想起來了，半年前他們從我們黃風鎮上路過，有一個婦人哭天搶地, 說對不起宋家的列祖列宗呢。」
「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 呸！林氏也是個痴傻人, 她那夫君狼心狗肺，偷了她的嫁妝錢, 她卻說自己對不起宋家的列祖列宗，真是傻到沒邊了！」
「這件事我也有印象, 宋大人還攔著林氏不讓報官呢, 說報了官就休了她, 真是可憐。」
還有嶺南人士。
「我和林氏認識, 她一雙巧手繡出來的花樣繁多, 若是這樣一個女子，我們惠州不知多少人爭著求娶。但她那夫君真真是可恨, 一點都不上進，不僅懶得做官, 還不去種田，全靠林氏熬夜繡花補貼家用。」
「嘖嘖, 世上竟還有這樣的痴女子。」
「我還聽說宋大人想用賣身契為餌，刮幹淨下人最後一絲利用價值呢。」
……
眾人細碎的言語湧入宋知許的耳朵, 他臉色青了又白, 白了又青。
但他也堵不住悠悠之口，隻能抖一抖破爛的袖, 氣得胸膛起伏：「胡說！胡說！一派胡言！」
皇帝和他旁邊的宦官倒是聽清楚了。
宦官朝皇帝耳語幾句，皇帝唇畔微微露出笑容。
他問：「你確定你是宋知許？」
宋知許磕頭磕得砰砰響：「微臣是！」
皇帝十分不耐煩。
「如果你是宋知許，眾人皆知你的妻愛你如命, 又怎可能害你？如果你不是, 那你就犯了欺君之罪。來人, 將他即日問斬！」
百姓們夾道發出熱烈的歡呼。
「聖上英明——」
皇帝笑意更深。
既然宋知許臭名狼藉，那就用他的命為皇帝爭一爭名聲，有何不好？
我在人群之外, 帶著念念也輕輕笑了。
宋知許啊宋知許，你還真是咎由自取。
好在我重生回來的努力沒有白費，也好在他足夠貪心利己。
現下才是真正好的晴日。
我終於沒有任何威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