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雲承面如寒冰,似是怒極。


 


然而動了動唇,眼中卻洇出水光。


 


阿清站在他身後,拼命對我比口型。


 


「不是我告的密。」


 


兩年未見,他身形愈發枯瘦,面頰凹陷,仿佛久病之人。


 


點漆般的眼早已褪去往日清亮,變得陰沉麻木。


 


四目相對,他呼吸漸重,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然而沉默許久,隻慢慢解下腰間的小玉兔,捧在掌心裡。


 


「你看,我補好了……」


 


「不看不看,王八下蛋。」


 


我向後滑步,一直滑進院裡。


 


他疾步跟上,迎面「咣當」挨了一鍋鏟,險些跌倒,額頭立時紅腫起來。


 


我一臉驚訝。


 


「你瞎啊,往人鏟子上撞?」


 


他扶牆緩了一陣,激動攥住我手腕。


 


「阿玉,你為何這般殘忍,一句話不說便假S脫身?你可知這兩年我是如何過來的!」


 


我蹙眉盯著他的手。


 


「老子把你揣兜裡,你把老子踹溝裡,我管你這叼毛怎麼過來的,放手。」


 


他愈發用力,雙唇顫抖。


 


「那不是我做的!我們回家,我同你好好解釋,我以為此生再無機會……」


 


我一記直拳狠狠砸他鼻梁上。


 


他摔在角落裡,疼得額角青筋暴起,慢慢支起身子,聲音苦澀。


 


「你怎樣發泄都好,但我一定要帶你走。」


 


樹影微動。


 


我眼風一掃。


 


十五個。


 


這兩年蕭淮之把我喂得很壯實,不是問題。


 


我看了看手中的鍋鏟。


 


往後還要給人炒板慄吃,是幸福之鏟,不能S生。


 


而且這顆寶石是蕭淮之送的,我很喜歡。


 


我小心放好,拎起鏟肥的鐵锨,很裝地動了動脖子。


 


「一起上吧,崽種。」


 


黑影瞬間自暗處湧出,嗖嗖嗖往院裡跳。 


 


我抡著鐵锨左拍右劈,不時伸到他們鼻子底下燻一燻。


 


小花躍過院牆,龇著大牙咬他們腳後跟。


 


雞飛狗跳中,沈雲承語氣溫柔。


 


「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讓你受委屈。」 


 


話音未落,一柄利劍擦著他發絲飛過,鐺地釘在牆上。


 


18


 


蕭淮之踩著滿地黑衣人走來,拔下劍,漫不經心彈了彈。


 


「什麼破劍,還沒小爺三歲時鍛的好使。」


 


他隨手一拋,劍身精準落進一個侍衛腰間的劍柄。


 


然後突然唰地脫了上衣,露出緊實飽滿的胸肌,擋在我面前。 


 


他上下打量沈雲承,倏然嗤笑。


 


挑釁又得意地挺起胸膛。


 


「她喜歡大的,滾吧豆芽菜。」


 


沈雲承的視線在我們臉上逡巡,眸中怒火頓生。


 


「S了他。」


 


「慢著,」我叉腰叫囂,「蕭淮之,把你那玩意掏出來給大家開開眼。」


 


他表情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我在說他脖子上的吊墜。


 


我第一次嘬他,就從那上面刻著的圖騰認出他是西戎雍王蕭齊之子。


 


起初我確實心生警惕,蓄意接近。


 


結果他寫家信都當我面,邊寫邊罵「父王這老幫菜」,絲毫沒拿我當外人。


 


他懶洋洋挑眉。


 


「你讓我很不爽,我決定讓父王給你老子修書一封,重新考慮和大梁的鐵礦石貿易。」


 


「聽見沒,我蕭兄不爽了,你再瞪?蕭淮之他瞪我,你看他啊!」


 


我邊跺腳邊瘋狂扭動。


 


他嘴咧到後腦勺:「不怕不怕。」


 


沈雲承捂著胸口,氣得臉色都紅潤了。


 


「阿玉,我要同你談談。」


 


19


 


沈雲承坐下後,我開門見山。


 


「你怎麼找到我的?」 


 


他咳了半天,沙啞道。


 


「上月我的一個謀士途經此地,說見到一位賣板慄的姑娘,與我暗室中的畫像很相似。」


 


「哦哦,阿清將我埋了之後就走了,他什麼都不知道,幸虧世間有奇跡,我自己爬出來了。」


 


他擺擺手。


 


「他救你一命,我不會怪罪他。」


 


「那把他留下,你可以走了。」


 


他布滿血絲的雙眸盯著我。


 


「你就恨我至此,一刻也不願和我多待?」


 


我低頭不說話。


 


他沉默一瞬,言辭懇切。


 


「我知道自己讓你傷心了,但我對你的感情從未變過,從前冷落你,隻是不想她尋你麻煩。我沒想到她狠毒至此,竟暗中派人調換了解藥。」


 


我低頭不說話。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乞求。


 


「阿玉,我真的知錯了,跟我回去,我絕不會再讓你置身險境。京郊有我一處別院,你先暫住在那裡,我會派人日夜守著,待功成之日,我便正式求娶你。


 


「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我會當一個好夫君,給我個機會,我們從頭來過好嗎?


 


「至於姜意……」


 


他攥緊掌心,神情隱忍。


 


「待時機成熟,我一定幫你報仇,我發誓。」


 


我低頭不說話。


 


他面容苦澀。


 


「你就一個字也不願同我講嗎?阿玉,阿玉?」


 


「……」


 


我睡著了。


 


20


 


我被他破防的聲音驚醒,茫然抬頭。


 


「親娘嘞,你廢話還沒說完?」


 


他崩潰捂臉。


 


我撓撓頭。


 


「好啦好啦,我理解了。」


 


他慢慢松開手,眸光亮起來。 


 


「你理解我的難處,你願意體諒我?」


 


「不,我理解你就是一條戲多的公狗,既要又要的賤人,你走不走,不走我捶你了。」


 


「我不走,我好不容易才與你重逢,你要如何才肯原諒我……」


 


他掏出帕子捂住嘴,劇烈咳嗽起來。


 


我似笑非笑看他。   


 


「那你放棄上京城的一切。」


 


他丟開染血手帕,向後一靠,苦笑兩聲。


 


「我何嘗不想,阿玉,我早已心力交瘁。可眾皇子虎視眈眈,此舉無異於引頸待戮,我別無選擇。」  


 


我呵呵冷笑。


 


漫長S寂後,他拿起盤中一枚慄子把玩,眸中水光閃動。


 


「你還記得嗎,從前我吃了你炒的慄子過敏,吐得床都下不來,呼吸不暢,渾身發痒。


 


「那滋味,竟不如今日萬中之一。」


 


他剝開,慢慢放進口中。


 


吃完了,他又拿起一個。


 


仿佛與那盤慄子較上勁,拼命往嘴裡塞,臉頰嗆得通紅。


 


須臾,他跪倒在地,滿臉淚痕。


 


「我好想回到八年前,我沒有騙你留下,而是和你……一起離開。」


 


他顫抖著伸手,像幼時可憐兮兮的小皇子一樣,想要拉住我衣袖。


 


我舉起雙手瞬移至牆角。 


 


「幹什麼幹什麼,訛人是吧?我可沒碰你哈。」


 


21


 


他被侍衛扛走了。


 


蕭淮之探頭往裡看,見我正在思考人生,識趣地沒打擾我。


 


入夜,他抱著一隻鵝走進來。


 


大鵝瘋狂叨他,被他捏住鵝嘴。


 


「昨日你說喜歡鵝,我挑了隻最生猛的,送你。」


 


他塞到我懷裡,深吸一口氣,面上泛起紅暈。


 


「我有話對你說。


 


「喬玉,我喜歡你,我的腦和我的心,我全身上下每個器官都在說我喜歡你。你呢,你喜歡我嗎?」


 


腦中仿佛有閃電劈過。


 


我呆若木雞,看他按住鵝頭,慢慢向我靠近,純情又緊張地閉上眼。


 


我盯著他微顫的睫毛,突然尖叫一聲,舉起鵝砸過去。


 


此刻我才驚覺自己是個慫貨。


 


我可以大膽直視他的咪。


 


卻不敢窺探他咪下的心。


 


我說:「可我又臭又醜,你圖我什麼?」


 


他茫然看我。


 


我焦躁地轉了兩圈,一頭扎進水缸,胡亂搓了搓。


 


上前揪住他衣襟,指著額角蜿蜒而下的疤。


 


「還喜歡嗎,怎麼不說話了,被戳穿了是吧,笑S,當老娘第一天出來混嗎?我就知道你也在騙我!」


 


我想此刻自己一定醜爆了。


 


水粉胭脂糊成一坨,表情猙獰,渾身發抖,說一堆亂七八糟的瘋話。 


 


他靜靜看我破防,什麼也沒說,去找了塊帕子打湿,一點點擦掉我臉上的狼藉。


 


然後走到銅鏡前,往自己臉上畫了隻大王八。


 


畫完了,他嚴肅地扭頭看我。


 


他皺皺眉,王八腦袋就動一動。噘噘嘴,尾巴就扭一扭。


 


我跟他大眼瞪小眼,突然撲哧笑出來。


 


實在太好笑了,像王八成精一樣。


 


我笑得捶地,不小心冒了個鼻涕泡。


 


他也哈哈大笑,兩人捂著肚子滾作一團。


 


笑著笑著,他突然不笑了。


 


他認真在我肩上嗅了嗅。


 


「茉莉,很香。」


 


他又輕輕摩挲那個發白的疤痕。


 


「月牙,很好看。」


 


最後,他捧住我的臉。


 


「喬玉,我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


 


「我們阿玉,是不是受了好多委屈?」


 


他目光心疼又難過,像柔軟溫暖的河水,將我包裹其中。


 


我怔怔與他對視,癟了癟嘴, 突然捂住臉。


 


「誰家好人表白往臉上畫王八啊,給我洗了去。」


 


他又笑了, 用力將我抱在懷裡, 胸肌撞得我腦袋彈了兩下。


 


好軟好香, 像他平日蒸的大饅頭。 


 


大饅頭狀似無意地蹭了蹭我。


 


我抬頭,他一臉單純無辜。


 


「阿玉, 怎麼了呀?」


 


我一頭扎進去,嘬得他連連喘息, 毫無招架之力。


 


算了, 一點小心機罷了。


 


可以溺愛。


 


22


 


沈雲承在次日深夜離開。


 


他在門口站了大半宿。


 


但我當時正在做不得體的事, 所以並不知道。


 


七日後,蕭淮之的家人來了。


 


他們穿得非常拉風炫酷, 還有一位肌肉發達的女裝大佬。


 


「你個老六,有事想起兄長了, 你怎麼又和那個靜王結了梁子?」


 


「呵, 我不會放過他的, 他讓我女人流一滴淚, 我就讓他流十滴血。」


 


阿清叼著筆騎在樹上, 聞言忙將此句記下。


 


我尬得滿地亂爬。 


 


「這位爬來爬去的姑娘, 就是你從前信中說的心上人?」


 


他們將我圍起來。


 


女裝大佬捧著我的臉捏捏揉揉,神情很溫柔。


 


「哎呀,弟妹長得好乖啊,什麼時候想成親了給兄長寫信, 兄長馬上籌辦。」


 


他給了我好多金銀珠寶, 還往我手裡塞了兩樣東西。


 


「老六不聽話你就把他拴牆角, 抽一頓就老實了, 家裡幾十條獒犬,都這麼訓過來的。」


 


入夜, 我沐浴完回屋, 嚇了一跳。


 


蕭淮之頸上綁著鎖鏈,叼著鞭子跪在榻上。


 


他眸光湿漉漉地望著我。 


 


「我不聽話, 求阿玉責罰。」


 


……


 


鎖鏈聲與月色糾纏,攪弄出無盡的生S愛欲。


 


他呼吸急促,肌肉緊繃, 眼尾一片嫣紅。


 


23


 


蕭淮之惦記著搞S沈雲承, 一直為此事奔走。


 


在我們成親的第一年, 沈雲承和姜家與南詔暗中勾結, 證據確鑿。


 


他被廢黜王位, 與姜意幽禁府中, 姜家全族不日流放。


 


後來,王府離奇失火。


 


沈雲承手中攥著一對小玉兔,拽著瘋瘋癲癲的姜意走進火場。


 


阿清專心寫作,終於靠一本【丫鬟帶球跑後, 清冷世子得紅眼病了】賺得盆滿缽滿。


 


擁有一批狂熱大娘書粉,買下城中最大的宅子。


 


我們三人時常去街角和老頭下棋。


 


去郊外打窩釣魚,在草地上滾來滾去。


 


日子會一直這樣庸俗又美好嗎?


 


我躺在石頭上吃慄子曬太陽,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卻被蕭淮之嘚瑟的聲音打斷。


 


他舉著一條大魚走來走去,對一排釣魚佬炫耀。


 


「你怎麼知道我今日釣了一條十斤的花鰱?


 


「晚上給娘子燉湯喝,嘻嘻。」


 


我想會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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