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瘦了，皮膚肉眼可見地開始蠟黃。
可當我過問她最近情況時，我媽又板了臉色：「你不在家我心裡舒暢不少！」
我不想跟她爭執，隻默默地聽著。
好半晌，我開口：「媽，上次醫院體檢，查出了你骨癌中期，你積極治療，肯定能恢復的。」
我媽皺眉。
有些沒反應過來，片刻，她尖著嗓子怒罵我：「二丫，你是不是成心找我不痛快！就因為我拿了你存款你這麼咒我去S！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
我哽咽。
怕她不信，把上次的體檢報告單截圖發給了她。
「媽，你別動氣，我之前瞞著你就是怕你心裡難受。我本來想把我的存款拿出來給你治病來著，誰知道你早就把錢給了弟弟用。」
我媽驟然安靜，臉色難看得不行。
她忽然捂住膝蓋：「我說我最近膝蓋怎麼隱隱作痛，我以為是風湿來著……
「那咋辦啊，二丫，你得給媽治病啊。」
我媽終於慌了。
哭得稀裡哗啦，泣不成聲。
等到她緩和了片刻，我才繼續開口：「現在隻是中期，我問過醫生了，別太擔心。你安心住院治療，醫藥費我現在還能墊一些。」
說到醫藥費，我媽的眼神一亮。
再沒了對我的惡語相加。
「二丫，媽就知道你是好孩子，身上還有錢。
「你可得好好幫我計劃計劃，媽肯定聽你的。」
我話沒說完，我身上所有存款全拿出來，也不夠。
想了想，我道：「媽，我弟玩得也差不多了，把他叫回來吧。」
商量下賣房的事。
7
我收拾收拾回了家，不知道什麼緣故，右眼皮跳個不停。
我敲門進去，我弟跟我媽齊刷刷地盯著我。
李強眼底盡是不爽，怕是被臨時叫回家，不高興了。
「姐，這種事你為什麼不早說？不然咱媽也不會到現在才知道，拖一天病情不是更不好？
「你是不是故意不想讓媽好好治病啊！就為了報復我們？」
我直勾勾地盯著他。
有些好笑。
「所以我這不是告訴你們，商量醫藥費來了。」
講到醫藥費，我媽連忙拽著我坐下：「二丫啊，媽查了一下，這醫藥費保不齊 15 萬起步啊，你身上還有這麼多錢嗎？」
「……」
我淡淡地搖頭。
「沒有。」
我媽臉色頓時難看得很。
李強有些生氣，嚷道：「那你想辦法啊，你還坐在這幹嘛？」
我一把把手拍在茶幾上，「啪」的一聲，把這兩人嚇了一大跳。
「李強，現在輪得到你說話嗎？嘴臭就閉嘴。」
「……」
「我當然是找到辦法了。我媽說得沒錯，治病沒錢就貸款唄。」
聞言，我媽臉上堆起了笑：「是是是，貸款好啊，二丫，你明天就去銀行問問，貸得越多越好。」
看著我弟敢怒不敢言，我媽直勾勾地盯著我的模樣，我輕笑了一聲。
「我今天去問都行，不過借貸人是李強，而不是我。」
「那怎麼行？」
「我不同意！」
兩人異口同聲，齊刷刷地看向我。
我媽嘛，是護著我弟，至於我弟那急匆匆的反駁模樣，大家都看在眼底。
我媽的眼角一顫。
還是皺著眉看我，語氣有些生硬：「還有沒有其他辦法了？你弟還有半年才畢業，怎麼能攤上貸款。」
「當然有了。」
我媽的態度前所未有得好，突然哎喲一聲，捶了一下腿：「好像又有點痛了，二丫，媽知道你是最孝順懂事的。」
我笑，佯裝沒聽見。
隻開口：「媽，咱把咱家房子給賣了吧。」
8
「雖然李強是咱家唯一的男丁，這個房子是給他娶老婆用的。可到底錢能賺回來，人S了可就回不來了。你一定得想明白啊！」
我拍了拍我媽的手。
「再說了，李強還小嘛，咱家帶了把的金饽饽，天生自帶財運。房子不過幾十萬，想必靠著小強的職高學歷，一年就能拼回來。」
我媽猶豫了。
我知道，她把我的話聽了進去。
李強一把摔了凳子，狠狠地瞪著我。
咬牙切齒道：「我不同意，這房子是我娶老婆用的！
「姐，你明明有那麼多辦法，實在不行你去水滴籌，多打幾份工就是了。憑什麼要覬覦我的東西？」
看著面前肥頭大耳，面色陰狠的男人，平生第一次，我希望他從未出生。
小時候那個，給他喂了一粒糖，就抱著姐姐說，長大要給姐姐賺大錢花的小孩，早已經不見！
他心安理得享受了自己的福利，一旦威脅到自己利益，就暴露醜陋的本性。
真惡心！
我看向媽：「媽，你好好考慮一下，時間不等人，家裡有現成的錢幹嘛不用？
「當然，這些日子我也在努力加班加點，要是弟弟實在不願意給你治病，我現在也能拿出一點錢來給你。
「我不會不管你的，媽。」
情深之處，我的淚珠子掉落。
我越說，我媽的面色越發難看，眼底的烏青加重。
可不是嗎？
心底最孝順聽話的兒子，緊要關頭，惦記她買下的房子，不願意拿出來給她治病。
多大的委屈啊。
要是我弟懂得變通，哭幾聲，說無論如何也要治好咱媽。
我媽說不定就心軟了。
把矛頭和壓力盡數給我。
這次，我偏偏不願意當那個「懂事孝順」的孩子。
也讓我為自己爭取一下吧。
9
接下來幾天，我和李強陷入了一個僵局狀態。
他害怕自己的房子被賣，成天要給媽洗腦，甚至於，竟然跟媽說，骨癌不是大事。
拖個一年兩年不是問題。
我簡直要被氣笑了。
既然我媽還猶豫不決，索性我繼續等著。
這天，我下班回家。
一開門，李強撅著大屁股，正在抽屜裡東翻西找。
湊近他時，隻見他怒罵出聲：「我就不信了，那個賤人肯定還有存款！」
「需要我幫忙嗎？」
男人一扭頭，瞧見我，身子僵得不行。
「姐，你的銀行卡呢？就是你公司轉賬的工資卡，給我看看。」
他攤手，問我要。
我靜靜地看著他：「李強，你有什麼資格問我，就算有，那也是我的錢。」
他冷笑：「李二丫，你別想打我房子的主意！」
「你的意思是，寧肯不給媽治病，也不同意媽賣掉自己的房子。」
李強嘴角嘲諷，破罐子破摔一般。
「我是家裡唯一傳宗接代的人。照顧我媽，努力賺錢供我出來才是你的義務！」
我皺眉。
對這個弟弟再次失望透頂。
確實被養廢了，變得自私自利。
我看向他：「我的存款確實被你花光了。
「更何況，媽已經把房子出售出去。過幾天新房東會來看房，李強，我要是你。就靠自己努把力賺錢，而不是挖空心思肖想別人的東西。」
這是我媽的決定。
在房子和生命面前，她選擇了後者。
至少沒到為了兒子甘願放棄生命的愚昧地步。
而作為她的女兒，當然是選擇尊重她的決定。
正常賣房 40 萬，有剩餘的話還可以給我媽請一個專業保姆。
我願意暫時充當中介的身份。
10
我媽住院的半個月，做了第一次手術。
肉眼可見的，她虛弱不少，布滿紗布的左腿，頭上放幾根輸液管連著，胸口放著心電監護的線。
入夜，我把我媽叫醒。
「吃點東西。」
她沒搭理我，一個勁往門口望去。
我隻淡淡道：「他在家裡打遊戲，嫌路太遠不肯來。你想他了就好好恢復完回去看他吧。」
我媽眼神黯淡，辯解：「你弟弟心很好的，就是年紀太小，還不懂事。
「等我們母女倆一起出力，把你弟弟的房子錢賺回來，我們一家又能在一起了。」
我抬眼，看她。
「那你加油哦媽，我們全家希望。」
「……」
我媽撇嘴，自顧自地喝粥。
她精神好，恢復得就快，在醫院積極配合醫生，兩次手術結束就可以回家休養。
雖然是沒有了房子，到底我心善，給她安排了兩室一廳的出租屋。
我媽迫不及待要見我弟，三兩下收拾衣物要回家。
她嫌棄兩室一廳太過簡陋，要我給她換個月租 8 千的復式別墅。
「你弟弟青春期要面子，怎麼能住這種地方？再說了我看著這環境，心情都不好了，病怎麼好得起來。」
我點頭：「當然可以，錢從你那裡扣。」
她住了嘴。
似又想起什麼，咧開嘴笑：「二丫，今天太晚了，你先你別走了。」
我想了想，點頭。
隻是右眼皮跳得厲害，熟悉的不安又來了。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可打開門的瞬間，整個人僵硬在原地。
一個肥頭大耳的陌生男人正透過門縫盯著我，色眯眯的目光，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嚇得不輕，拳頭狠狠地伸了出去。
被我媽攔下來，白愣我：「這是隔壁村的大山哥，聽說現在是啥博士了，有出息。媽想著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看著男人毫不掩飾的打量目光，我皺眉，不經意後退兩步，拉開和他的距離。
王大山，吃喝嫖賭，樣樣俱全。
長相砢碜。
仗著家裡有點錢，買了個所謂的水學歷，騙別人可以，騙我就算了。
瞧我媽的意思，倒是想撮合我們，處處給我使眼色。
我笑：「大山哥啊，你今天來是來見我弟弟的吧，你們確實挺配，這門親事我作為姐姐同意了。
「我說我弟每天悄悄穿黑絲小短裙自稱小男娘，跟男人聊天，原來那個人就是你呀！」
我媽陡然變了臉，指著我就要破口大罵。
又怕壞了自己名聲，臉一陣青一陣白：「你胡說八道什麼？
「大山是給你介紹的！我看你們般配得很，過些日子商量一下婚事！
「我是你媽，你必須聽我的！」
我笑出聲，上下掃視她，現在知道你是我媽了。
「媽，你是不是想把我賣了，給李強賺回房子錢。」
我把話赤裸裸地說了出來。
毫不掩飾。
11
她也破罐子破摔，冷哼：「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做得有什麼不對，難不成我還會害你，別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再說了，給你弟買房這事，你也有義務。」
我媽又道。
「你要是還認我，就聽我的話，別叛逆，你比你弟幸運，結了婚就能平白有個房子，可小強不行啊。」
我累了。
不想跟她吵架了。
一次次的心軟隻會成為她變本加厲傷害我的利刃。
何必呢？
「嘛，你把我弟嫁出去就好了，他也不用買房了。」
我摔門而出。
我突然發現，這麼多年了，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何必追求別人愛我。
在我和弟弟之間，她隻會選擇後者。
我突然慶幸，我還給自己留了一丁半點錢，沒有告訴任何人。
才讓我現在有抵抗的勇氣。
12
我把他們的電話全部拉黑。
拿著那筆預支的工資，去附近的景點好好玩上一番。
我做了最新款的美甲，給自己買了一個小小的金戒指。
世上總有人愛我，比如自己。
我媽像之前那樣，想讓我先低頭，給我點教訓。
所以她在朋友圈裡又發滿了弟弟的照片，分享和弟弟的日常。
【二月十七日，寶貝兒子看見我手受傷了，特意去給我買了創可貼。】
【二月二十二日，小強心疼媽媽，竟然會給媽媽做家務了，兒子真是媽媽的小情人。】
三月七日，我媽的朋友圈出現一系列亂碼。
她整整一星期沒有更新和弟弟的日常。
後來我才得知，難得給我媽洗一次碗的代價，原來是把我媽卡裡的幾萬塊餘額盡數花光，打了遊戲, 跟狐朋狗友們裝了大款。
甚至把我媽的微信也給賣了，15 塊。
被發現後，李強S不悔改, 梗著脖子嚷嚷：「這點錢算什麼？我隨便炒個股就能炒回來！你就是眼界小！
「懂不懂啊，這些都是對我的投資！」
知情的親戚朋友暗地裡嘲笑。
不愧是媽媽的小情人，就差把褲衩子都要敗光了。
我媽憤憤咬牙，為了證明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為了告訴大家, 她的兒子有出息。
把存款所剩無幾的積蓄也給了弟弟炒股。
第一次, 虧了五千。
李強不信邪，覺得自己隻不過運氣不好, 再投了 2 萬進去。
血本無歸。
可他Ŧûₙ迷上了炒股的滋味，他又說：「我隻是運氣差一點，再來一次肯定能成, 舍小錢才能賺大錢。
「你以為普通人存錢有什麼用，一輩子也就那麼點，錢生錢才是正道！」
可他失敗了。
手機裡的那一串數字全部清零的時候，李強傻了眼。
他不服氣。
總覺得自己的原生家庭害得他沒辦法大施拳腳。
總覺得我媽的無能, 讓他處處碰壁。
這一切的一切, 我都看在眼底。
無甚感覺。
我知道他們來找過我, 隻是那時候，我已經離開了以前的出租屋。
領導有意栽培。
願意送我去隔壁市總公司歷練。
我當然樂意之至。
畢竟我普通, 沒有那些所謂的遠大志向, 隻想在自己崗位兢兢業業。
有一天, 我媽主動給我打電話。
哭了很久很久。
說過不下去了。
說李強太單純，所以被騙了。
我作為他們唯一的家人, 要出份力。
我隻當聽不懂，淡淡道：「媽, 你還年輕，繼續工作奮鬥個十幾年，大不了一個人幹兩份工, 就又有錢給弟弟了。」
「……」
13
又是一年春好時。
逛街路上，看到一個熟悉身影。
想了想, 我走過去，那人像是有預料般, 回頭。
我媽懷裡抱著一個奶娃娃，推車裡還推了一個。
她瘦了，黑了, 眼底多了些膽怯和被生活壓垮的暗色。
我挑眉：「我弟的？」
我媽擦了擦額前的汗, 幹笑了聲：「是。」
「孩子媽媽呢？」
「沒媽，媽跑了, 李強要跟那女的鬼混，現在好了，沒結婚多了兩個崽。」
說起這事, 我媽咬牙切齒。
我了然。
這像是我弟的作風。
我想了想, 道：「媽, 你要是不想帶孩子了，可以來找我。」
「那媽能不能問你借……」
她話沒說完，我的電話打來：「有什麼事以後再說吧, 我最近被公司外派出國，先不聊了。」
我媽訕笑了一聲。
「行。」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
未來日子，隻會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