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氏冷哼一聲。


 


蕭大山沉聲道:「家裡缸裡沒米了,你娘將另一隻銀镯子也賣了。」


 


我低頭一看王氏的手腕,果然兩隻手腕都空空如也了。


 


我心底湧出一些快樂的情緒來。


 


王氏道:「韫娥,你的工錢呢?快拿給我,我讓你爹去找人將镯子贖回來。」


 


「娘。」我一臉為難,「工錢我都給謝嫂子了。」


 


「你給她做什麼?」王氏急了,「是不是你跟著她學了手藝,她跟你收學費?這個謝清,也不是個好的。」


 


「不是不是。」我解釋道,「謝嫂子有門路,將繡品送去外面賣,比雲縣賣得貴多了。但是打通門路還需要一筆錢,我知道了,就把錢送了過去,算我參了一股。」


 


「娘,你那兩個镯子,不過是銀包銅,等將來我和謝嫂子做生意掙了錢,給你買十個純銀的大镯子。」


 


我熟練的給王氏畫餅。


 


「我就是太想掙錢了,如果不能掙錢讓爹娘過上好日子,我還不如回賀家去,免得日日面對你二老抬不起頭來。」


 


王氏和蕭大山對視一眼,不敢說去找謝嫂子把錢要回來的話,隻好問道:「韫娥,你投錢到謝清那邊,什麼時候能賺錢啊?」


 


「快的話,三四個月就能賺大錢了。」


 


我道:「爹、娘,我錢太少了,謝嫂子不讓我參股的,我跟她保證今後的工錢都交給她,她看我可憐,才幫我墊了一筆錢,算作我的出資。」


 


「爹、娘,你們會支持我的吧?」


 


蕭大山不說話,王氏幹巴巴的開口:「我們當然支持你。」


 


當天晚上,王氏和蕭大山房中傳來激烈的爭吵。


 


第二天早上,眼下青黑的王氏攔住要出門的我,說有事同我商量。


 


我拎著彎刀,坐在她身旁的凳子上。


 


她看著彎刀,有些發虛。


 


但臥房裡傳來蕭大山咳嗽的聲音。


 


王氏咬咬牙,開了口。


 


「韫娥,青平去世快三個月了。」


 


「你還年輕,總不能守著牌位過一輩子。」


 


「我和你爹的意思,趁著三個月未滿……」


 


「娘,我不改嫁。」我一彎刀砍在門檻上,打斷她的話。


 


王氏被嚇得一哆嗦:「我不是勸你改嫁。」


 


「那娘和爹是什麼意思?」我緩和了語氣。


 


王氏道:「我們……我們想著,家裡沒有年輕男子做頂梁柱,總是不行,要不然,你招贅吧。」


 


「贅婿上門,你依然是我們蕭家的人,家裡有了男人,大家也不必那麼辛苦。」


 


「韫娥,爹娘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我們都是為你好。」


 


「這怎麼行!」我猛地起身,大聲道,「青平屍骨未寒,我不能對不起他,娘,你不必再說了。」


 


我拎起彎刀,大步離開。


 


背對著王氏,我勾起了嘴角。


 


王氏會這個時候跟我提出招贅,我並不意外。


 


大衍朝的規矩,丈夫過世,妻子要為丈夫守孝三年,孝期前三個月是可以嫁人的,若前三個月沒有嫁人,就得三年之後再嫁人。


 


我故意不幹家裡的活,不交錢給王氏。


 


王氏和蕭大山迫切需要一個男人承擔起家裡的重活、為家裡掙錢,就會趕在我熱孝滿三個月之前給我招贅。


 


我自然要招贅。


 


否則我就算把賺的錢都藏在外面,等八年後蕭青平帶著妻兒回來,一句「夫為妻綱」,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但我不能答應得太快。


 


我要王氏和蕭大山求著我招贅,這樣贅婿的人選,才能由我自己來決定。


 


這個人選,我心裡早有了決定。


 


他姓蕭,叫蕭韶,也是白雲村的人。


 


他爹娘在他十歲的時候出意外去世了,之後他便一直跟著叔叔嬸嬸討生活。


 


蕭韶是白雲村有名的小神童,若不是爹娘去世,他都準備參加院試了。


 


可惜沒了爹娘,叔嬸不僅霸佔了他家的房子和田地,還把他當成牛馬使喚。


 


書自然也讀不成了。


 


上一世,蕭韶被叔嬸逼著大雪天去山上打獵,被落單的狼咬傷腿,差點丟了性命。


 


好不容易熬過來,卻毀了容,也成了殘廢。


 


我被害S後,因為蕭青平是雲縣的父母官,他一句「賀韫娥不檢點,跟人私奔時掉入湖中,淹S活該」,就無人敢替我收斂屍骨。


 


是蕭韶,趁著半夜無人,一瘸一拐將我的屍體拖了回去,叫上謝娘子一起,挖了個坑,讓我入土為安。


 


他現在才十七歲,臉沒毀,腿沒瘸。


 


我既決定招贅,自然要招他。


 


幫他脫離那對黑心夫妻的奴役,也算是報答他上一世的斂屍之恩。


 


7


 


離開蕭家,我到後山找到正在砍柴的蕭韶。


 


他看到我,微微一愣,然後拱手道:「賀娘子也來砍柴?」


 


「不是,我來找你商量一件事。」我說。


 


「賀娘子請說。」


 


蕭韶去七年不曾再讀書,可他身上有文人的風骨。


 


眼下,他就算穿得破爛,形銷骨立,同我說話時,依然斯文端莊。


 


「蕭韶,我的公婆有意讓我招贅,我想請你上門自薦。」


 


不等他拒絕,我又道。


 


「我知你抱負,也知你在如今在叔嬸手下討生活艱難。」


 


「你若答應入贅,我允諾你,可以重新回到私塾念書,參加科考,實現你少年宏願。」


 


「再者,你姓蕭,入贅蕭家,不需要改姓,也不算對不起你蕭家的祖宗。」


 


「隻需八年,八年後,我願與你和離。」


 


「以你的資質,八年後定然能考取功名。」


 


「到時你才二十五歲,風華正茂,再娶一個好娘子,不是什麼難事。」


 


「隻求你看在這幾年的情誼上,護我周全。」


 


利誘完,我忐忑的看著蕭韶。


 


蕭韶耳根通紅,但他腦子卻很清明。


 


他開口道:「聽起來,這入贅對蕭某來說,不失為一條好出路。隻是蕭某既無功名,也無養家糊口的本事,賀娘子你是個有本事的人,又生得貌美,樣樣強過蕭某許多,還是不要拿蕭某取樂了。」


 


「蕭韶,你太看輕你自己了。」


 


我嘆了口氣。


 


「你再如何,也有一點是強過我的。」


 


「那就是,你是一個男人。」


 


這個世道,我若是男子,有的是法子報前世的仇,何須這般辛苦算計籌謀。


 


我縱然有老天垂憐,讓我帶著上一世的記憶重生,可想要求生,我翻來覆去的想,我的計劃裡,都必須有一個男人才行。


 


這是世道對我的桎梏。


 


這是世道對女人的桎梏。


 


「蕭韶,我不瞞你,我公婆暗地裡私自為我選好了入贅人選,是隔壁村的光棍,比我大十一歲,容貌醜陋,常年酗酒。」


 


「你若入贅,既可以擺脫叔嬸的磋磨,讀書科考,前程似錦,又可以幫我一把。」


 


我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從上一世被逼S到現在,對蕭家的恨佔滿了我的整顆心,到現在,突然覺察出一絲難過來。


 


「賀娘子,蕭某答應你了。」


 


我以為還要繼續費唇舌勸說他。


 


就像是我最開始找的謝娘子和其他繡娘,也是勸了好幾日,才說動她們將繡品都交給我。


 


沒想到蕭韶會答應得這麼利索。


 


他真是單純又善良,都沒想過要先去驗證我話裡的真假。


 


同蕭韶約好時間後,我回去繼續籌備開繡行的事情。


 


接下來的日子,我早出晚歸。


 


王氏和蕭大山問及,我便說是在幫謝娘子跑腿。


 


到了和蕭韶約好的那天,我特意晚了半個時辰回家。


 


王氏殷勤的給我盛了飯,然後坐在旁邊,一邊看著我吃飯,一邊和我說招贅的事情。


 


「不了吧。」我說,「娘,我跟著謝娘子做事,很快就能掙錢了,到時候咱們家裡不用男人,也能過得很好。」


 


「韫娥啊,你還年輕,你不懂。」


 


王氏開始苦口婆心的勸。


 


「你知道蕭韶嗎,跟咱們一個村的,今年才十七歲,個子高高的,雖然瘦了點,但上山砍柴很有力氣。娘覺得他人不錯,費心替你張羅,希望你能明白娘的苦心。」


 


我悶頭吃飯,十動然拒。


 


王氏終於忍不住了,她撲通一聲跪在我跟前,說自己喪子之痛,說蕭家香火難續,同我保證,蕭韶進門之後,我就是他們的親女兒,蕭韶是他們的親女婿。


 


我陪著她演,跟著她哭。


 


最後在王氏的哀求下,勉強答應招贅。


 


答應招贅的那一刻,我和王氏都松了口氣……不用再繼續演了。


 


8


 


臘月二十三,是個好日子。


 


第一喜,我背著王氏和蕭大山,將繡行開起來了。


 


按照上一世的記憶,我救了一個賬房先生的女兒,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從此對我忠心耿耿。


 


我讓他做了繡行的管事,親自帶了幾個伙計和一批繡品前往京城。


 


他年輕時在京裡的繡行做過三年的掌櫃,又在大戶人家做了兩年的賬房。


 


行事穩妥,有眼界格局。


 


京裡的事情交給他,我很放心。


 


第二喜,蕭韶今日上門為贅。


 


王氏將我按在妝鏡前,描眉施朱。


 


她生怕我突然反悔,小心翼翼的同我講身邊有個男人依靠的好處。


 


我故意道:「娘,我本不想招贅的,是您希望我招贅,我才招贅的。」


 


「將來若是您和爹對蕭韶不滿,我立刻跟蕭韶和離,將他趕出蕭家。」


 


王氏趕緊道:「蕭韶是個好孩子,我和你爹對他沒有不滿,你要接納他,我們一起好好過日子。」


 


我一臉乖巧的笑了笑。


 


蕭韶的叔嬸不把蕭韶當回事,我又是新寡,因此並沒有辦什麼喜宴。


 


蕭韶拎著一個包袱就進了門,成了我的丈夫。


 


他也將自己收拾了一番,頭發梳洗打理得一絲不苟,身上的衣裳八成新,幹幹淨淨十分整潔。


 


「我將宅子的房契交給了叔叔,換了一身衣裳和一些書。」


 


蕭韶爹娘留下的東西,都被蕭老二一家搶走了,隻有房契,被蕭韶藏得很好,蕭老二一直沒拿到手。


 


上一世,就是為了這房契,他們才狠心在大雪天將蕭韶逼上山打獵。


 


那時,蕭韶斷了腿,毀了容,依然不肯說出房契的下落。


 


蕭老二的婆娘在村裡氣急敗壞的叫罵,說蕭韶是守財奴。


 


如今,蕭韶竟主動將房契給了蕭老二。


 


可見他對我的話深信不疑,丟掉了過去,打算全心迎接嶄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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