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宴會進行到一半，有貴女提議到湖邊亭子裡賞月。
我一看說話的人，是皇後娘娘娘家侄女孫小姐。
眾人紛紛附和，於是我隻得跟隨眾人移步到了湖邊。
正小心留意著岸邊的石頭，不知哪裡伸出來一隻手，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慌亂中SS拽住了那隻手。
「撲通、撲通」兩聲，我和那位孫小姐一起掉進了湖裡。
好在我從小就上樹掏鳥下河摸魚，反應過來後迅速蹬了一腳孫小姐的臉往上遊。
耳邊一道「太子殿下駕到」響起，緊接著一道明黃色的身影躍入了湖中。
我一瞬間明白了所有的來龍去脈。
這怕不是太子為了求娶我聯合皇後設下的局。
我爹位高權重，太子貿然求娶隻會惹得聖上猜疑。
這招倒是好，太子要是路過救了落水的我，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
可太子為什麼突然非要娶我？
目光一瞥，我看到了太子身後的太監，居然是陰魂不散的宋清夜。
所有的線都連了起來。
他拿著拂塵似笑非笑看著我。
我當即奮力朝那坨黃色的反方向遊。
誰料太久沒有遊水，又加上湖水實在有些冰涼刺骨，我腳抽筋了。
這下真的完了。
我腦海中閃過無數想法，最後定格在了「要真嫁皇室還不如嫁給蕭雲懷」。
下一秒，蕭雲懷那張臉真的出現在了我面前。
他發梢湿漉漉地貼在臉上，一雙有力的手拖著我往岸邊遊。
待到上岸，立馬把披風披在了我身上。
昏昏沉沉間聽到皇後大喊著「趕緊把太子殿下救上來」。
我帶著「這蠢貨連我都遊不過還想娶我」的念頭，安心昏了過去。
12
壞消息，我還是被賜婚了。
好消息，賜給了蕭雲懷。
落水後我昏睡不醒，做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夢。
幼時我興衝衝地抓了一隻漂亮的蝴蝶，想了想決定把它送給上書房長得最好看的蕭雲懷，誰料把他嚇哭了，我當場被先生打了手板。
回去後氣不過，又抓了蜘蛛夾在他課本裡，這次他沒哭，嚇昏了。
畫面一轉又是前世，我嫁給宋清夜那天，蕭雲懷穿了一身紅衣坐在屋頂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請旨遠赴邊關。
再次見面是五年後，我倒在地上，他一身鎧甲跌跌撞撞朝我奔來。
這也是他見我的最後一面。
後來的場景走馬燈般閃過，蕭雲懷加入了皇位之爭。
囚禁了太子和幾位皇兄，登基那天終於S了宋清夜。
他被判凌遲，劊子手割了三千多刀。
蕭雲懷笑著看完了全程，看著看著對著手裡的香囊哭了。
……
原來宋清夜前世也隻比我多活了一年。
我笑得咳嗽，咳得太厲害醒了過來。
「小姐。」「姑娘。」採春和思思急忙圍了過來，兩個人哭得眼眶都紅了。
「我沒事。」
我一開口就覺得嗓子很疼，應該是當時不小心嗆了幾口水的緣故。
思思小心翼翼地給我喂粥，採春在旁邊活靈活現地描述那晚的後續。
聖上聽聞皇後娘娘辦個宴會落水了三個人，還是當朝儲君、重臣之女和她自己的親侄女，立馬下旨狠狠斥責了中宮。
又因為魏王救了落水的我，恐怕於我名節有礙，索性給我們賜了婚。
「聽說魏王殿下當時就呆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太歡喜了。」
當晚，呆住的魏王殿下就悄悄翻了我家的牆。
「小姝兒，你身體好了嗎？去不去看月亮？」
「去！」
屋頂上，蕭雲懷給我系上披風，吞吞吐吐道：「你、你知道聖上給我們賜婚的事情嗎？」
「現在知道了。」
「那那那、你是怎麼想的？」
「小蝴蝶，今晚月亮真圓，我們明天去宮裡謝恩吧。」
「啊？」
13
東宮。
「殿下慢一些。」
穿著太監服的宋清夜被太子抵在石桌上。
「你上次出的什麼餿主意，孤非但沒娶到趙氏女，還白白挨了父皇一頓訓斥。」
太子喘著粗氣。
我和蕭雲懷謹慎地躲在假山後，彼此眼中皆是十分復雜。
原來如此，怪不得東宮連個妾都沒有。
「去書房。」
我對蕭雲懷做口型。
落水後的夢讓我想起來許多前世的事情，比如聖上有意廢太子，比如太子早有不臣之心。
再加上有重生的宋清夜給他出謀劃策，這世太子的動作絕對提前了。
我們悄無聲息地翻進了書房。
「可這裡這麼大，我們去哪找？」
「書架左側第三個格子，不出所料應該有個暗格。」
蕭雲懷一摸，還真有。
裡面是一沓密信，全是太子招兵買馬、勾結武將的證據。
「小姝兒，你是怎麼知道藏在這裡的？」
語氣酸溜溜的，像打翻了醋壇子。
前世宋清夜的密信就愛藏在這裡，我賭了一把，他果然還是這麼目中無人。
我胡亂摸了摸蕭雲懷的腦袋：「走，我們去面聖。」
第二日，東宮意欲謀反，太子被廢的消息震驚了朝堂。
宋清夜作為主謀被判五馬分屍。
我讓蕭雲懷幫忙留下了他，將人綁到了校場。
「阿姝，阿姝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宋清夜SS拽著我的裙擺，哭得涕泗橫流。
「沒了你的助力，往上爬的每一步都是如此艱難，我現在才知道你當初對我多好。
「是我眼瞎，是我被自卑仇恨衝昏了頭腦。阿姝，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
「所以你S我，並不是因為思思，隻是你想S我？」
「阿姝，你也回來了對不對？」
宋清夜眼睛裡亮起光：「我錯了阿姝，我真的錯了。那時我聽信謠言，以為趙家是滅我滿門的幕後主使，我現在都知道了，我真的錯了——」
我一腳踩在他的臉上，重重碾了碾：「錯了沒關系，眼下就有一個好機會讓你彌補。
「把他綁到靶子上。」
蕭雲懷興衝衝地跑來：「小姝兒，要我教你射箭嗎？」
「我自己會，你閃開。」
第一箭，射在宋清夜的肚子上。
平我當年喪子之痛。
第二箭，眼睛。
是我眼瞎目盲，識人不清。
離得很遠還能聽見他的慘叫。
然後是膝蓋、雙手、四肢……
最後一箭，我閉了閉眼，黑色的箭直直射出，正中他的額頭。
前塵往事，恩怨盡消。
我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問蕭雲懷：「你不問問我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不用問，我的小姝兒是世上最愛憎分明的人，你既然這樣對他，那就一定是他錯了。」
「那如果是我錯了呢？」
「你錯了也沒關系，我永遠都跟在你身後，替你扳回一局。」
前世那個身著鎧甲的將軍和對著香囊流淚的君王漸漸在我眼前重合。
一片模糊中，我笑著問他：「小蝴蝶，什麼時候成婚？」
番外·前世-蕭雲懷
我同趙蘊姝的初見，其實並不是在宮裡。
八歲那年，母妃因病去世，我傷心過度，被送往京郊別院養病。
幾天後，趙蘊姝也來了。
她的父親趙丞相南下賑災，府中無人，幹脆把她也送了過來。
「病秧子，你會爬樹嗎？」
她站在樹下，眼睛亮亮地看著我。
我搖了搖頭。
「那我教你啊。」
她將我牽起來，手把手教我怎麼爬樹，我那時很開心，為著終於迎來的玩伴。
可惜後來她被草叢旁的一窩兔子吸引了視線，將我忘在了樹上。
諸如此類的事情後面還有很多，比如她用有毒的花做了糕點給我嘗，帶我摸魚時兩人掉到了水裡，用火孵化鳥蛋時差點燒了後山……
母妃過世的傷心漸漸被衝淡，但我養病的時間越來越長。
聽聞趙丞相回來那天，狠狠揍了她一頓，她哭得眼淚汪汪和我道別，讓我照看好她的兔子。
我一照看就是兩年。
兔子生了一窩又一窩，趙蘊姝卻再也沒來。
她把我忘了。
再見面時是在上書房，趙蘊姝好像變成了一個知書達理的淑女。
我有點難過。
後來她捉來蝴蝶送給我，我又覺得她沒變。
於是我開心地當她的跟班。
她往我課本裡塞蜘蛛，我替她寫課業；她溜出去看小鳥，我替她寫課業；她背不出書被先生罰，我還是替她寫課業。
隻有一次，我偷偷跟著她逃了課。
她看望了小鳥一家, 給年邁的嬤嬤帶了治傷病的藥，還幫小宮女取下了樹上的衣服。
趙蘊姝真是我見過最有趣最善良的女孩子。
我暗暗想。
等她走後，我來到了剛才那棵樹下。
她爬樹時不小心，隨身攜帶的香囊被掛到了樹上。
我取下來，心想著待會兒回去的時候該怎麼還給她，可到了書房，我又不舍得了。
除了那窩超級能生的兔子，趙蘊姝再也沒送過我東西。
我把香囊偷偷藏了起來。
這一藏就是許多年。
藏到還沒來得及說出我的心意，趙蘊姝就嫁給了旁人。
那夜我自欺欺人般穿了一身紅衣，躺在屋頂上想了許多, 又好像什麼也沒想。
我去了邊關。
那裡風沙很大，雪也很冷, 我看萬物無一是她, 卻又處處都是她。
想她想得最厲害那一年，我養了一匹矮腳馬，叫膽小鬼。
膽小鬼陪了我幾年, S入京城那日我沒有帶它。
我和宋清夜搶奪屍體，我把他撲倒在地上。
可我S不了他。
我坐在趙蘊姝的墓前好久好久, 我說「小姝兒你眼光真差」, 我說「我一定為你報仇」。
世人都道宋趙氏生前舉止嫻雅，蕙質蘭心, 與夫君琴瑟和鳴，令人豔羨。
我心想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隻有我見過她翻牆爬樹、捉蟲摸魚的樣子，若我S了, 世上再沒人記得她。
真正的她。
二十四歲，我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S了宋清夜。
三千多刀，我笑著看完, 身旁的小太監慌道：「陛下，您怎麼哭了？」
皇陵有一枚轉世珠，聽聞將它放在心愛之人的物件上，兩人便會有來世。
我慎之又慎地將珠子放進了香囊。
那窩兔子S了。
這是趙蘊姝在這世上留給我的唯一物件。
我帶著香囊又回了邊關，將皇位讓給了皇妹安陽。
她有智慧有野心, 當年若不是我帶兵回京，皇位合該落到她頭上。
往後無數次衝鋒陷陣時我都帶著那枚香囊，世人皆稱贊魏王殿下戰神轉世, 是我朝百年來最厲害的戍邊大將。
隻有我知道，每一次上戰場, 我都未曾抱著活下去的念頭。
四十歲那年, 韃靼進犯。
我率大軍苦戰三天，終於擊退外敵，也終於重傷倒下。
S前我仍緊緊攥著那枚香囊。
視線越來越模糊，隱約又是元和五年, 她一身鵝黃色的衣裙穿花拂柳。
繞過上書房，躲過巡查的夫子。
這次，她發現了跟在身後的我。
……
太液池又起霧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