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是沒用,喉嚨腥甜根本壓不住。
一口口黑血嘔了出來,很快和腳底黑色的土融為一體。
一道黑影出現在我身前,「婉兒!你怎麼了?」
他摘下面巾,眼神焦急得像是天塌了。
我呆呆傻傻問:「恆哥哥你怎麼沒走?」
蕭恆一把拉住我,焦急萬分:「我帶你出去!我能帶你走。」
我被拖得踉跄一步。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身前衣襟都是血,突然心底像是漏了個洞。
我軟軟倒了下去。
蕭恆大喊:「婉兒!你到底怎麼了?」
而我卻說不出話了,血不停地湮出……
21
雨大了起來,身後的宮門猛地打開。
蕭翊帶著宮人衝了過來。
他臉上都是陰狠的興奮,說:「朕就知道,蕭恆一定會來找你……」
他的話在看見蕭恆懷裡的我時,戛然而止。
劍掉在地上,他衝了過來。
他甚至顧不上去讓人抓住蕭恆,而是一把接住我。
大吼:「婉兒!」
疼痛早就把我折磨得神志迷迷糊糊。
我看見那張極好看的臉,以為自己還在夢裡。
夢裡,蕭翊秀氣的手指根根分明地握住我的手,為我取暖。
人生最美妙不過年少滋生出的情愛。
那時候的蕭翊好看極了,也溫柔極了。
他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孩子。
沒有之一。
他才不是現在令人討厭的樣子,也不是折磨我的魔。
我伸手撫上他的臉,輕聲說:
「太子哥哥,等雪化了我們一起放風箏啊……」
蕭翊渾身一顫,隨後失控大喊:「太醫!太醫在哪?快來!」
「治不好朕的婉兒,朕要你們統統掉腦袋!」
我枯瘦的手無力垂下。
蕭翊這時才發現我瘦得嚇人,曾經白胖的胳膊如今黑瘦像幹柴。
他瘋了一樣扒開鳳袍,發現我的身上布滿了一道道青紫的血痕,還有地方發出難聞的潰爛氣味。
他崩潰了,哭了:「婉兒你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你……你怎麼生病了也不說?」
我又一次沉入黑暗的深淵裡。
22
我好像睡了很長的覺,沉沉浮浮中聽見蕭翊的哭聲,還有他暴怒的怒叱。
他一遍又一遍地喚我:「婉兒你醒醒,你醒醒啊。」
「婉兒,我錯了,我該S,你醒來打我啊。」
「婉兒,朕什麼都不要了。你醒來啊。」
接著是他暴怒的聲音。
「都是一群飯桶!皇後治不好你們統統都得陪葬!」
「什麼毒?她怎麼會中毒?朕的皇後好好的,怎麼會中毒?!」
「雪夢草!對,雪夢草能解毒。」
我聽見太醫戰戰兢兢說。
「雪夢草已經讓貴妃娘娘用了。這個世上再也沒有第二株雪夢草了。……」
於是蕭翊又瘋了。
我聽見他讓人抓來蘇瑤,然後是蘇瑤哭喊哀求的聲音。
蕭翊的聲音瘋狂又絕望:「你把雪夢草吐出來!你配用得上婉兒用心頭血養的仙藥嗎?!」
「讓你整日說婉兒的壞話!你該S,你蘇家全家都該S……」
我在夢裡翻了個身,好吵。
下一刻,我被蕭翊小心翼翼抱起來。
他溫柔得不像話:「都別吵,朕的婉兒要醒來了。」
蘇瑤實在是沒忍住哭了一聲,蕭翊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閉嘴!別吵到朕的皇後。」
「都給朕滾蛋!朕的婉兒要醒來了。」
「一定是你們都在,她才賭氣不醒來。都給朕滾!」
23
我醒來了,聽說是蕭翊花了好大力氣請了一位神醫為我施針解毒。
我睜開眼的時候,就看見那所謂的神醫拿著一根快一尺長的銀針往我腦袋上扎。
我嘆了口氣,動了動手指示意不要。
神醫表情很古怪:「草民以為皇後娘娘還得睡一天。」
我想擠出一個笑容卻不成功。
「魏昭,裝什麼裝,你知道我最怕疼的。」
「你說吧,為了讓我醒來,你偷偷扎了我幾根針?」
魏昭笑了,笑著眼眶突然紅了。
他遮住眼睛不讓我看見沒出息的樣子,隨後背朝我別扭地伸出手比了個八。
我長籲一口氣:「天命九針,你竟然一口氣扎了我八針。」
「你好狠,這九針扎滿了S人都能詐屍。」
「蕭翊給了你多少銀子,讓你這麼折騰我?」
「他給你多少,我出雙倍行不行。」
魏昭噗嗤笑出聲,然後當著我的面很沒出息地鼻涕眼淚一起掉了下來。
堂堂八尺男子漢,紀家養出來的S士,竟然在我面前哭得和鼻涕蟲似的。
他說:「紀婉,你傻啊!」
「那狗皇帝你早該S了,苦了天下人都不要苦了自己。」
「醉流觴又不是沒給你解藥,你怎麼把自己霍霍成這樣?」
「紀婉,我代表所有的S士鄙視你。」
他啰啰嗦嗦地念叨我,和秋月一樣煩。
可是我卻奇跡般安心下來。
真好,我終於沒那麼孤單了。
我可以在S之前走得安詳一點了。
魏昭來了,他能替我辦好最後的事。
24
我身上的醉流觴因為魏昭的天命九針止住了出血。
可劇痛依舊在,發作的時候我恨不得拿頭撞牆。
魏昭用了很多法子都沒辦法替我止疼。
蕭翊每天陪著我,在我毒發的時候拿出手臂讓我咬。
魏昭對他這種沒用的行為很是鄙視。
他罵:「有用嗎?!早幹嘛去了?」
「假惺惺的,狗都比你強。你這個狗皇帝!」
魏昭罵的太難聽,以至於我都擔心他突然被砍了腦袋。
可蕭翊卻罕見一點都不生氣,跟在魏昭屁股後面一直追問如何解毒。
他不問還好,魏昭更生氣,又是一頓狗血淋頭的臭罵。
沒人的時候。
我悄悄勸他不要這樣。
魏昭滿臉S氣:「怎麼?你心疼那個狗皇帝?」
我搖頭:「我怎麼會那麼不可救藥?我隻是怕你突然被砍頭了。」
魏昭獰笑:「他敢?!」
罵完魏昭的臉色稍微好點,不過想到了什麼又越發生氣。
我知道魏昭在為我難過。
他寸步不離為我施針,在我發作的時候硬撬開我S緊的牙口為我灌藥,
百年山參,珍貴鹿血鹿茸不要錢地送進我虛脫的身體。
他的固執硬生生將我的命拖長了。
他惡狠狠威脅我:「紀婉,你要是一聲不吭地S了。我我……」
他說不出來更狠的話,隻能更生氣地去研究天命九針和解毒草藥。
隻是我和他心裡都明白。
醉流觴無藥可解,神仙來了都沒用。
誰都知道,隻是誰都識趣提都不想提。
好像一提這事,就再也沒有奇跡。
25
蕭翊換了個人似的,日夜守在我身邊,乖巧得過分。
魏昭懟天懟地的臭脾氣他竟然都忍了。
魏昭太嫌棄他,很少讓他碰我。
蕭翊就日日站在帷帳後,透過縫隙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看著他的痛苦,心裡麻木得很。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他這個樣子到底是演給誰看呢?
又一次毒發。
魏昭沒在我身邊,我疼得在床上滾來滾去,SS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不體面的慘叫。
汗水打湿了頭發,臉上突然流下熱熱的液體。
我揉了揉眼,看見了一手掌都是血。
心突然涼半截,魏昭還是失敗了。
醉流觴已經開始讓我七竅流血。
現在是眼睛,接下來是什麼?
蕭翊撲了過來,一把將我緊緊抱在懷裡。
他聲音在發抖:「婉婉不疼,不疼。」
「有朕在,朕不會讓你S的。」
「朕是皇帝,朕不許你S。」
我掙不開他的手,隻能一遍遍重復:「蕭翊,讓我出宮。」
「蕭翊,我想回家了。」
蕭翊的神色變了,又露出熟悉的狐疑。
我心裡連連冷笑。
還好沒相信他能改,到了這個份上,他竟然還在懷疑我。
魏昭說的沒錯,他真的是狗皇帝。
魏昭醒來了,鞋子都顧不上穿,追著打蕭翊。
他破口大罵:「誰讓你的髒手碰她?你不知道她現在動也不能動了嗎?」
「你是想讓她活活疼S嗎?」
「蕭翊,醫不好她,你就給老子爬!」
蕭翊被打得鼻青臉腫,一聲不吭。
他盯著我滿臉的血,固執地說:「婉婉不能離開朕,朕不許。」
「婉婉,你是朕的皇後。一輩子都不許離開朕。」
他說完自然又招來魏昭一頓毒打。
乒乒乓乓的,砸了無數珍寶,看起來混亂又好笑。
我動不了,疼得難受。
看見蕭翊被魏昭追著打的狼狽樣子,我突然噗嗤笑出聲。
魏昭一回頭瞧見我的樣子,臉色變了。
蕭翊愣住,然後瘋了。
他要衝過來,被魏昭一腳踹飛了。
魏昭接住我綿軟的身體,聲音發抖:
「紀婉,你挺一挺。」
我剛想說自己沒事,鼻子想開了閘的洪水不斷流出血來。
我僵住。
七竅又少了一竅。
26
我沒想到醉流觴發作得那麼快。
到了晚上我已經看不見,聞不到了,耳朵還流出血來。
整個人像是戳破了血袋,到處都在冒血。
魏昭前兩天好不容易替我止住的血,一盆盆和著水接出去。
我瞧不見魏昭的臉色,聽見宮女悄悄議論他的一夜白頭。
我摩挲著手裡的東西,心裡想著白了頭的魏昭會多好笑。
魏昭來了。
我摸到了他冰冷的手,小聲勸他:「你走吧。我醫不好了。」
「蕭翊最會記仇,我S了他就該砍你腦袋了。」
「趁著我還活著,你趕緊走,去找燕王。」
魏昭難得不罵我都要S了還操這些沒用的闲心。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紀婉,你有什麼心願沒?」
我想了想:「有。」
魏昭問是什麼。
我說:「我想放風箏。」
魏昭呆了呆,然後罵我:「紀婉你他媽的有病啊!」
罵著罵著,他又沒出息地哭了。
「紀婉,你不是想放風箏嗎?你他媽現在動一下給我看看,你站起來啊!」
「你這個廢物點心。你還想放風箏。你他媽看得見嗎?」
聽著熟悉的罵聲,我安心地睡著了。
27
魏昭還是帶著我出了宮。
我已經昏迷了,看不見聽不見,也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隻知道魏昭帶著我,迎著那幾千的鐵甲士兵頭也不回地抱著我一步步出了宮。
他帶著我到了紀家的祖墳前。
我能感覺到他將我的手按在冰涼的墓碑上。
冰涼的雨水落在我的臉上,身上,我恍惚笑了。
魏昭定是又對我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因為我能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
「紀婉,等你S了,我就把你燒了,埋在這裡好不好?」
「紀婉,你真傻,當初為什麼不吃了解藥?」
「我知道你要做的事太大,你早就不想活了是不是?」
「下輩子,我們不要做S士了。你當我的妹妹,我做你的哥哥。誰欺負你,我就罵S誰。」
「紀婉, 事情一定會成的。你安心去吧。」
是啊,可以安心去了。
我這狗血的一生,真的可以結束了。
我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魏昭的手放在我的眼上,靠著我說。
「真可惜,你沒瞧見他後悔得要S的樣子。」
「紀婉, 下輩子不要遇到蕭翊這個狗東西了。」
我笑了。
「好。」
番外
1
雨不停地下。
紀家祖墳被圍得裡裡外外幾百層, 鐵騎手中的劍明晃晃的。
蕭翊站在遠遠的, 不敢接近。
他渾身都湿透了, 雨水打湿了沉重的龍袍。
他抿緊薄唇, 看著魏昭抱著紀婉在墓碑前說著什麼。
他一眨都不眨,生怕漏了什麼。
直到最後,他看見那隻素色的手突然落下。
魏昭發出一聲痛嚎, 像是野獸。
腦中好像瞬間空了,蕭翊一步步挪到了墓前。
「婉婉?……」他竟然笑了, 「婉婉,你怎麼了?」
「婉婉, 你是不是睡著了?你別嚇我。」
魏昭:「她S了。」
蕭翊伸手:「那給我。把我的婉婉還給我。」
魏昭笑出聲:「做夢!」
他放下那瘦骨如柴的身體, 然後掏出什麼撒了上去。
下一刻, 大火就詭異地燒了起來。
蕭翊叫了一聲, 不顧大火撲過去要抱她。
魏昭把他踹飛了。
蕭翊在地上痛苦打了個滾,爬著向那熊熊大火。
「婉婉,婉婉……」
眼前有血彌漫, 劇痛在身上遊走像是要把他的骨頭粉碎。
他第一次體會到了她的痛苦——醉流觴的毒。
魏昭擋在面前,笑得很古怪:「蕭翊你S定了。你中了醉流觴的毒,我隻是讓你發作得更快點。」
蕭翊好像沒聽見, 終於觸摸到那團大火。
「婉婉,我錯了。我不該懷疑你, 懷疑紀家。」
火焰灼燒在手上, 疼得要命。
魏昭看也不看他一眼, 轉身走了。
身後是士兵大呼小叫。
2
皇後紀婉S了,皇帝蕭翊也瘋了。
他抱著皇後燒的一抔骨灰坐在紀家的祖墳前又哭又笑。
太醫想要醫治他身上的燒傷, 卻一次次被他發了瘋趕走。
他坐在泥地裡,每天又哭又笑對著手裡的骨灰說著話。
雨天過了,晴天出來了。
他身上又髒又臭, 蒼蠅不停飛。
所有人都知道他廢了。
那個被寄以希望的太子蕭翊廢了。
第七天,左丞相反了。
一直瘋瘋癲癲的蕭翊突然活過來似的,提著劍就S入了左丞相府。
可能誰都沒料到他能振作, 所以左丞相被他S了措手不及。
他將左丞相全家的頭都砍下來,一個個親手掛在城牆上。
然後讓人將蘇家的屍體砍成一塊塊丟在菜市場。
不過, 他唯獨放過了貴妃蘇瑤。
就在所有人以為他對貴妃還有點情份在的時候。
蘇瑤毒發了,而他讓蘇瑤拖到承乾殿前,親眼看著她活活疼S。
而後, 燕王反了。
那個被他一紙聖旨到處追S的燕王帶著大軍攻入了京城。
所有人以為又是一場大戰。
沒想到蕭翊在看見燕王讓人送來的一枚玉佩後, 降了。
那枚玉佩是先皇後紀婉的。
這枚玉佩用紀家百年勢力保了燕王一條命,讓他攻入京城。
寥寥幾筆的密信上。
她要燕王當皇帝。
她說,蕭翊不配。
3
燕王登基後,舉國歡慶。
比起那個發癲的先皇帝蕭翊, 新皇寬厚仁慈。
有個新入宮的宮女在路過一處廢棄的宮殿時,聽見裡面有人在慘叫。
宮女嚇得臉色發白:「裡面是誰?」
老宮女趕緊一把將她拉走;「裡面是一個瘋子。」
新宮女眼露不忍:「他聽起來好可憐。」
老宮女撇嘴:「可憐個屁!就活該他被醉流觴活活疼S。」
「醉流觴?」
新宮女打了個寒顫。
這不是傳言中先皇後中的劇毒嗎?
為什麼這個宮殿裡還有人得了醉流觴?
難道他是廢帝蕭翊?
想到這點,新宮女心裡一點同情迅速消失了。
她呸了一口:「狗皇帝!活該活活疼S!」
「報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