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真千金回府後,我被送到了莊子上。
沒住幾天,洪水來了。
我和婆子「意外」走散,落單被拐。
拐子把我賣給了一戶有四兄弟的農家。
被賣第一天,我被迫嫁給了重病臥床的老大。
第二天,老大S了,而我成了克S人的寡婦。
就在我已經習慣「嫂嫂」這個稱呼時,京城來人了,他們說我才是「真千金」。
1
「嘖嘖,老趙家花了這麼多錢,買了個媳婦衝喜,沒想到人直接被克S了,真是晦氣。」
「就是說,你看那新娘子長得妖妖娆娆的,不會是狐狸精變的吧。」
我穿著白色的孝服,跪在靈堂前,餘光瞥了那兩個嚼舌根的婦人一眼。
一旁的趙二低聲說:「嫂嫂,這是我大哥的靈堂,你若安分,不生事,等大哥下葬,我們家就放你自由。」
為了自由,我點了點頭。
下一秒,那兩個婦人突然「哎喲」一聲慘叫。
十歲的雙生兄弟,趙三趙四衝我眨眼。
下一秒,趙二朝他們的方向看了過去。
兩兄弟立馬蔫了,跟鹌鹑一樣把頭垂得低低的。
2
停靈一共七天。
七天後,趙大的棺木要下葬。
我穿著孝服,跟趙二一起並排走在隊伍的前面。
趙家一共四兄弟,父母都早早去世。
S去的趙大今年二十歲,趙二則是十五歲,還是個少年模樣。
雙生子,趙三趙四今年則是十歲。
一切事了,天已經黑了。
飯桌上,趙二把我的賣身契拿了出來。
「你走吧,這也是大哥的意思。」
我想起了那個叫趙大的男人。
我與他總共做了一夜的夫妻,所以沒什麼太大的印象,隻記得他一直在咳嗽。
他說,他花了全部的家當娶我,不是為了衝喜,而是為了幾個弟弟能有人照顧。
我告訴他,我不是自願的,而是被拐來的。
那個長相憨厚的男人沉默了很久,之後就再沒同我說過話。
後來,他支開了我,把趙二叫了進來,想來是那個時候……
3
「嫂嫂,你要……走嗎?」
趙三跑到我面前,眼眶紅紅的。
這幾天,他和趙四天天跑到我跟前來,一會兒送這個,一會兒送那個。
趙四直接抱住了我的大腿。
「嫂嫂,我不想你走,不想你走……」
趙二走上來,一人踹了屁股一腳。
「她不是我們嫂嫂,她是被人牙子拐來的,她……要回家去的。」
趙三趙四吃痛地捂著屁股,被趙二趕走了。
「你快走吧,不用理會他們。」
趙二別過頭,不看我。
見我沒動作,他似乎有些生氣。
「你是我們家花了五兩銀子買的,這五兩花光了我們所有的積蓄,你再不走,我要反悔了,我不是大哥那種正人君子,我心疼錢。」
我拿上賣身契,走出了趙家大門。
走出門前,我對趙二說。
「錢,我以後會還給你們的,我家……」
想到了什麼,那句「我家有錢」被咽回了肚子裡。
父親母親知道我不是他們的親女後,立馬就和我斷絕了關系。
他們之所以把我送到莊子上而不是趕出家門,許是因著我身上尚有一門婚約。
我和孫胤自小青梅竹馬,他對我自是極好的。
而這段時日以來,他也是我能想到的,跳出眼下這個困局,唯一的希望。
4
我剛走一段路,身後突然傳來聲音。
我往後看去,是趙二,他駕著牛車朝我駛過來。
他是後悔了嗎?舍不得那五兩銀子?
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籲——」
我的速度自然敵不過車。
趙二攔在我面前,臉上沒什麼表情。
「回哪?我送你。你一個人,在路上走也不安全。」
我報出了那莊子的名字。
「這莊子在青縣,離這裡可遠著呢。」
趙二像是有些後悔,說出送我回去的話了。
我本也不欲麻煩他,正想開口,結果被趙二打斷了。
「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回去跟三兒四兒交代幾句。」
很快,趙二就回來了。
「走吧。」
我坐上了牛車,對著趕車的趙二說。
「路費,等我有錢了,補給你。」
趙二還是沒吭聲,像是有些不相信。
我們最終沒走到青縣,因為在半途遇見了一個人。
一個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明知道我是假千金還要與我一同去莊子上的丫鬟阿蓮。
由於洪水的緣故,青縣爆發了時疫。
我遇見阿蓮的時候,她已經奄奄一息了。
「小姐,你莫要回去了,當初你和我們走散根本不是意外,是那婆子故意的,奴婢聽見她們說,老爺夫人已經把你的婚事給那個……人了,孫家少爺也同意了。」
聽到這話,我宛若晴天霹靂。
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沒了嗎?
5
阿蓮S後,屍體被官府統一處理。
我和趙二因著和阿蓮接觸過,被官府的人看管了起來。
七天之後,我們兩個都無事,這才被放了出來。
這幾天,我仿佛被抽掉了神志,每日都有些恍惚。
在身世巨變後,支撐我的最後一點願景也破滅了。
也許,人就不應該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
我開始夜夜做噩夢。
他們說,我隻是一個農婦之女,生生受了十幾年的榮華富貴。
他們還說,是我娘親心腸歹毒,指使穩婆把兩個孩子換了。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那個人回府的時候,說自己已經是孤女,家裡的親戚都沒有了。
所以,真相是什麼,我無從得知。
6
被看管的這七天,我好好的。
不曾想,一離開,我反而生了場大病。
趙二一邊罵我是「多事精」「倒霉鬼」,一邊到處給我找大夫。
我恍恍惚惚間,被喂了很多又枯又澀的藥。
我喊娘親,可是卻再也無人回應。
我的娘親,已經不是我的了。
我的娘親,還有可能是個壞人。
等我恢復清醒的時候,發覺自己已經回到了趙家那間小屋。
趙二又把我帶回來了嗎?
7
「快喝,喝完了早點走。」
趙二語氣很衝,一把將碗塞到我手裡。
我無措地接過,愣愣地低頭看了眼手中那碗散發著濃重苦味的漆黑湯藥。
這藥還是熱乎的,手心也連著傳來溫度,暖暖的。
我看了眼趙二,之後仰頭,一口氣灌了進去。
眼淚順著頰邊滑落,滴在碗沿上,又順著碗壁滑落。
「別……哭啊。」
趙二臉上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慌亂。
他有些手足無措地接過我手中的空碗,又不知從哪裡,翻箱倒櫃找出一方帕子。
「給。」
趙二把頭轉向一邊,別扭地把帕子遞給我。
我隻覺得奇怪,伸手接過帕子,向他道了聲謝之後,用帕子擦拭面上的淚痕。
過了好一會兒,趙二吐出一句生硬的「對不起,剛才是我太兇了。」
我拿帕子的手一頓,吃驚地看向他。
方才,我為何哭,自己也說不清,但肯定不是因為趙二。
他這人一貫刀子嘴,豆腐心,我都是知曉的。
趙二說完後,拿起碗,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趙三,趙四,你們扒在門縫裡幹什麼?」
屋外突然傳來趙二的聲音,之後便是趙三趙四的嬉鬧聲。
聽著他們的打鬧聲,我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
突然,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我蜷起腿,將頭枕在上面,開始思索起自己的今後。
孫胤不要我了,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
阿蓮也S了,唯一向著我的人也沒有了。
無親無友、無朋無伴而且天下之大,也沒有我的落腳之處。
我該何去何從呢?
8
幾日後,我的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
我已經麻煩趙家人很長時間了,他們本就沒什麼積蓄,多了一張吃飯的嘴,日子過得更艱難了。
在一個清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
我留下一根簪子,獨自離開了。
阿蓮的家鄉在南邊。
她S之前同我說,若我之後沒有落腳之處,可以去她的家鄉尋她的親人。
阿蓮說,之前她母親得了重病,若不是我給她錢寄回家,母親恐早就不在人世了。
因此,他們家的人都很感激我。
我思來想去,換個地方生活也不錯,於是便踏上了去南邊的路。
但是,沒走幾步,天上就飄起了雨。
我嘆了口氣,真真是天公不作美。
可是,若是我又折回去,這般不是個笑話嗎?
想著,我還是硬著頭皮往前走,打算沿路找個避雨的地方。
走著走著,身後響起了兩個熟悉的聲音。
「嫂嫂。」
我回頭看去,是趙三和趙四。
他們身上披著蓑衣,頭上戴著鬥笠。
牛車緩緩停下,趙三跳了下來,遞給我一把黃色的油布傘。
我沒有伸手。
趙三趙四曾同我說過,對於農家來說,傘是一種很貴重的東西。
村子裡家家戶戶基本都是沒有傘的,他們家的這把還是母親帶過來的嫁妝。
所以,我不能拿。
趙三見狀,硬塞到我手裡。
趙四在車上喊道:「雨下大了,我們快些回去吧,嫂嫂。」我張了張嘴,但又不知如何開口。
「嫂嫂,下雨了,鎮上的集市鐵定不開了,咱們改日再去,叫上二哥一起。」
趙四衝我露出大白牙。
趙三搭腔:「就是,改日我們一家人一起去。」
我的心突然被某個字眼觸動了,呼吸微滯。
一家人?
真好,原來我還有家人嗎?
我鬼使神差地點頭:「好,我們回家。」
9
我坐上了牛車。
到家後,正巧瞧見趙二站在家門口,氣喘籲籲,像是剛從哪裡跑回來似的。
我的目光落在他沾滿泥漬的草鞋上,微微一動。
看來,剛才我和趙三趙四說話時,那個藏在樹後面的人就是他了。
就這樣,我在趙家住了下來。
這個家裡,隻有我和三個孩子。
趙二雖老成,可終究隻有十五歲,比我還小一歲呢。
我不想吃白飯,於是開始琢磨怎麼撐起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