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本來膚色就不白皙。
卻身穿一襲月白長衫,學那些京中世家公子們穿搭。
算起來。
這是自宮宴那日之後,我和他第二次見。
但明明從前他穿什麼都顯得寬肩窄腰,身材修長。
為何才短短一月未見,品位就變得如此差?
「怎、怎麼?為何這般看我?」
或許我的表情太一言難盡。
江聞舟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開口問我:「我今日這麼穿,不好看?」
豈止是不好看?
我本想這麼回答。
但開口的瞬間,腦海中忽然閃過四年前,我有一次在江府與江雲心聊天。
離開時恰巧遇見他從校場操練完回來。
一邊喊著熱讓侍女打水,一邊脫上衣的場景。
下一瞬,嘴比腦子轉得快。
「比起穿衣服,你還是不穿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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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話音落下,江聞舟的目光便緊緊黏在我身上。
灼熱滾燙,黑沉嚇人。
此時的他,同平日看我時很不一樣。
但從未被人這般盯過。
哪裡怪,我又說不上來。
隻覺得他將我看穿了似的。
隔著衣裳布料,被他盯著看地方燙得厲害,令我有些不自在。
好在,他也沒有看我多久。
因為詩會很快開始。
按照慣例。
君子六藝,今日都會一一比過。
各個公子貴女們憑興趣上場。
我不想湊熱鬧,便與江雲心穩坐席上喝酒吃點心。
「你都不知道,來的路上遇見周時禛,他像瘋了一樣攔著我質問。
「還我變心?他一個來者不拒的偽君子也好意思質問我?
「你說上一世,我怎麼就沒發現他是這樣一個沒臉沒皮的人呢?」
因不悅,她的五官皺成一團。
「理解。」
我附和。
畢竟上一世,我也沒發現看似寡言無害的周時期,是活在陰溝裡的毒蛇呢。
席上人不多。
我和江雲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談話間。
忽然聽見人群裡爆發一陣起哄吶喊。
差人去問。
侍女回來稟:「是周家大公子邀蕭世子比射箭,江小將軍要邀周二公子比御術……」
江雲心驚了。
「周時禛他又想做什麼?不行,我去看看!」
我卻不急,拉她坐下。
「慌什麼?等著看戲就行……」
隨後,眯起眼睛看向主位。
主位上,太子妃蘇錦瑤——我的嫂嫂此刻正襟危坐。
似乎察覺我的目光,她側頭望來。
視線碰撞,她微微頷首,朝我露出一個柔柔的笑容。
然後挪開視線,望向熱鬧的人群。
與此同時。
角落裡,一個蒙著面紗的女子忽然衝到太子哥哥身邊,「撲通」一聲跪下,拉住他的衣袍聲淚俱下。
「太子殿下,周家大公子和二公子目無王法,不僅囚民女於暗室百般欺辱,還想要了民女的命!
「民女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求殿下為民女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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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場上瞬間安靜。
對上眾人的視線,周時禛面色鐵青。
他眉頭緊鎖,看向周時期。
而周時期薄唇緊抿,SS盯著地上的女子,沒有一絲表情。
但那女子的哭訴還沒停。
「我本是儋州的孤女,三年前被周二公子帶回京,秘密安置在城東一所宅子裡。
「那裡原本還有三個境遇與我相似的姐妹,過去三年,每個月初二、十二,周大公子和周二公子都要輪流來宅子裡,從我們姐妹幾人中挑一人寵幸。
「可一個月,他們不知為何一起來了,還命人將我們幾人綁至郊外亂葬崗。
「旁的姐妹都被他們S了,隻有我,沒傷著要害,靠著裝S撿回一命……」
她撩開衣襟,露出鎖骨下的傷口。
大約害怕,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更不敢看表情陰冷的周家兄弟。
直到太子哥哥皺眉問:「周大公子、周二公子,可有此事?」
周時禛反駁:「空口無憑!殿下,怎能聽她一面之詞?」
那女子才緩緩抬起頭來,揭開面紗。
看清女子面容的瞬間。
眾人一陣驚呼,紛紛望向座席上的太子妃。
因為那女子的容貌,竟與太子妃蘇錦瑤有五分相似!
此時,女子哽咽。
「大公子,往日您總誇我的唇最像太子妃,還給過我一個太子妃的香囊,讓我臨摹上面的圖案。
「我記得當時因我繡得不像,您發了好大的脾氣。
「還有二公子,你第一次強迫民女時,我在您肩上咬的牙印留了疤,那疤至今還在。
「你們說我空口無憑,可敢將這些證據拿出來讓人看看?」
周時禛還想辯解。
可周時期卻沒有半點動作,隻是緊緊盯著地上的人。
一言不發,幾乎默認。
瞧他這副模樣,眾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當即議論開。
「沒想到周家這兩兄弟竟然覬覦太子妃?」
「這周時禛最近時常糾纏江家小姐,周時期於大殿之上承認心儀三公主?敢情都是煙幕彈啊?」
「瞧著人模人樣,怎麼能幹出這種齷齪事?養替身?還草菅人命?」
……
竊竊私語聲中。
太子哥哥氣紅了眼。
攥緊拳頭,衝上去一人給了一拳。
「殿下息怒!」
表兄和江聞舟看似拉架。
卻趁機一個踹周時禛的腿,一個踢周時期的肚子。
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直到周時禛梗著脖子,將周時期拉開。
再次大聲辯解:「太子殿下,臣對太子妃絕沒有非分之想!」
周時期才如夢初醒一般,抬眸朝我望來。
無聲問:「是你?」
我?
當然是我。
我緩緩勾唇。
畢竟,自重生那天,我就在籌謀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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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養替身這件事,的確與周時禛無關。
江雲心說,上一世他雖然也心儀蘇錦瑤,但他還沒那麼大膽子。
隻敢暗中保存蘇錦瑤不慎丟失的香囊。
背地裡睹物思人。
那些替身,都是周時期搜羅的。
有的眉眼像蘇錦瑤。
有的性子像。
甚至有的,隻有聲音有幾分相似。
全被周時期當鳥雀一般豢養在宅子裡。
每月初二、十二去城東宅子的,也隻有周時期一人。
但那又如何?
一堆真話裡混進幾句假話。
真真假假,誰又分得清?
上一世,我於S前頭一日撞破這一秘密,曾同周時期對質。
重生那日,於宮宴之上發現周家兄弟行為異常。
在猜到他們重生,也猜到他們懷疑我和江雲心也重生後。
我就知道,為了掩蓋「覬覦太子妃」的證據。
在我捅出這個秘密之前,周時期必定會先一步處理宅子裡的這些女子。
我猜對了。
宮宴過後沒兩日,派去盯著周時期的暗衛便發現,他秘密將那幾個女子帶出了城。
等暗衛悄悄跟到亂葬崗的時候,那些女子已經S了。
隻有這個真名喚作真琴的,還留有一口氣。
周時禛和周時期,不是愛蘇錦瑤愛入骨髓了嗎?
不是想將這份心意藏起來嗎?
我偏不讓他們如願。
待那女子傷一好,便將人帶到蘇錦瑤面前。
而與我料想的一樣。
看見與自己容貌相似的替身,得知被周家兄弟覬覦。
她沒有動怒,也沒有第一時間擔心自己的名聲。
而是一點就通,躍躍欲試。
「你說周相一直在暗中扶植五皇子?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借這件事,扳倒周相?」
……
此時,看著眉頭輕蹙,緩步上前。
柔聲勸太子哥哥「少安毋躁,別氣壞了身子」的蘇錦瑤。
我有些想笑。
世人皆以為,太子妃溫文爾雅、柔弱無害。
但隻有我知道,她一點都不弱。
畢竟,我還沒有見過哪個世家小姐遇上馬匪,半刻鍾前還弱弱地說:「我害怕,我想回家。」
半刻鍾後,便一劍一個。
人都S了,還一個窟窿接一個窟窿興奮地戳。
直至太子哥哥帶軍趕來,才扔了長劍撲進他懷裡「嚶嚶」哭的「弱女子」。
果然。
就在太子哥哥氣不過。
咬牙道:「錦瑤你放心,此事孤一定稟明父皇,不侮你……」
話還未完。
「啪」的一聲脆響。
蘇錦瑤已經眸光凌厲,結結實實扇了周時禛和周時期一耳光。
「變態。
「垃圾。
「囚女子為禁脔、草菅人命,也不必先稟告父皇了,來人!先將他們拖下去,關進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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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瑤S伐果決。
等眾人回神的時候,周家兄弟已經被押走了。
因這場變故,詩會也沒再進行,匆匆散了場。
回城的路上,我和江雲心同乘。
她似乎還在回味詩會上的那一幕。
眼神亮晶晶。
「太子妃有點帥哦……
「別說周家兄弟,我都點愛上了。」
真心實意的誇贊,引來馬車外一陣刻意的幹咳。
不用看都知道,是表兄正豎起耳朵在聽。
江雲心也猜到了。
隔著車簾,她目光不自然地看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
臉頰漸漸浮起一抹紅暈。
隨後也輕咳一聲,整理表情挪過來,壓低聲音問:「向晚,今日那女子是你安排的嗎?
「這麼大的事,你怎麼都不提前告訴我?」
為什麼不告訴她?
大概因為有一年圍獵,我不慎落入陷阱。
她想都沒想跳下來安慰我時,臉上的笑容很耀眼,很溫暖。
又大概因為上一世,她被周時禛的三個妾室折磨得心力交瘁、不成人樣,漸漸在我懷裡沒了呼吸前,還在擔心周家如同虎穴,我一個人孤立無援的眼淚太燙人。
所以,重活一世。
我希望她無憂無慮,天天都笑得開心。
「哪兒用得著你?」
我牽起唇角,揉揉她的臉。
「我是公主,這種事動動手指,輕而易舉……」
沒錯。
報仇這種手上染血的事,我來做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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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院詩會上的事,很快就傳到了朝堂。
周家兄弟覬覦太子妃,不僅養替身,囚女子為禁脔,還草菅人命。
聽聞此事,父皇震怒。
當即就要下令將周家兄弟流放千裡。
但為官數十載,周相性子圓滑,人緣一直不錯。
不少官員都替周時禛和周時期求情。
「陛下,不能光聽那婦人的一面之詞。」
「就算要定罪,也要人證、物證俱全,經過三堂會審。」
「不如再多等幾日,等大理寺將此案查清再定奪也不遲……」
……
周相想拖延時間,替周時期銷毀證據。
但來不及了。
因為當天夜裡,周時禛和周時期便畏罪逃獄。
自然。
他們不是自己逃的。
而是我秘密讓人將他們帶出來的。
城東宅子的密室裡。
燈火昏暗。
周時禛和周時期被綁了扔在牆角。
瞧我推門進來,他們一個面無表情。
一個目露兇光,咬牙切齒:「三公主,你為何要將我們綁來此處?」
我卻沒回答周時禛。
而是輕輕撥弄牆上掛的刑具,看向周時期。
「這個地方眼熟嗎?」
他當然眼熟。
因為上一世,我跟蹤他來這處宅子。
就是在這間密室,撞破他抱著和蘇錦瑤相似的女子行苟且之事。
然後被他強行灌下大劑量的毒藥,第二天就沒了性命。
我原以為故地重遊,形勢顛倒。
周時期應該會憤怒、會恐懼,會有許多感觸。
但他的表情仍舊淡淡。
望向我的眸子甚至隱隱興奮。
半晌,才問:「殿下,如今我淪為階下囚,已經身敗名裂。
「做到這種地步,你可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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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時期興奮的語氣,讓我有些意外。
但解氣?
怎麼可能?
「我這人吧,別的優點沒有,唯獨一條,愛憎分明。」
我輕嗤一聲。
從刑具堆中,撿了一柄小巧的匕首,蹲下身,架在周時期脖子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