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為後十年,我是皇帝的青梅,是他年少心頭的白月光。


 


奪嫡艱險,我曾替他飲下毒酒,他曾為我擋下飛箭。


 


他登基那日,叫我不必跪拜,對我伸出手,說:昭昭,來夫君身邊。


 


可他忽然帶回了一個很像我的人。


 


那個女人笑著說我老了,奪走了我的夫君,打砸了我的寢宮。


 


她問我:你不生氣嗎?


 


我說:沒事,快S了。


 


我的夫君快S了。


 


01


 


季郎從北境帶回來一個女人。


 


人們都說,我馬上就要失寵了。


 


因為她實在像極了我,就連名字都很像。


 


我叫林昭,是鎮北大將軍的獨女,她叫江照,是季郎從北境撿回來的孤女。


 


一個更年ţų₀輕、更朝氣、更聽話,還沒有家世的我。


 


為後十年,歲月洗去了我的蓬勃,季郎的獨寵帶走了我的分寸。


 


就連桃枝都說,江照實在像我十七八的樣子。


 


我好奇得緊,當下就著了人帶她來給我看看。


 


倒不是說模樣像,隻是這股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樣,確實像極了當年的我。


 


桃枝的敵意都快溢出來了,可我隻覺得若是我和季玉的第一個孩子能長大,以後應該就是這副樣子。


 


江照跪也跪得不規矩,東瞧西看的。


 


「這麼左顧右盼的,可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我笑著開口逗了她一句,她卻沒笑。


 


抬著頭對我道:「我想要娘娘的長樂宮。」


 


她說得輕飄飄,仿佛隻是和我討了杯茶。


 


不知為什麼,我心裡卻生不起氣。


 


因為我根本就不信季玉會在我活著的時候就找個替身來。


 


可這人卻根本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我沒叫起她居然也敢站起來。


 


她說:「娘娘,仔細看來,您還真是老了。」


 


江照的身量不矮,站起來時我要抬頭才能看見她的臉。


 


自打我做了皇後,這世上沒幾個能叫我抬頭的。


 


上一個是仗著家世貴重,和我對著幹的麗貴妃。


 


她已經被季玉抄了家賜了鳩。


 


02


 


我往後一靠,撐著頭遞了個眼神。


 


小順子心領神會,上去照著她的腿窩就是一腳。


 


「不敬皇後,掌嘴三十。」


 


江照像是不信我敢動私刑,跪坐在地上往後蹭,一面後退一面卻還嘴硬:「誰敢打我!皇上說我是他的心尖!誰敢打我!」


 


啪啪的聲音響起,江照已經說不清話了,抡圓了三十個巴掌下去,她流血的嘴裡吐出了一顆牙。


 


可有的人怎麼都學不乖。


 


江照話都說不清了,還要嗚嗚地罵我,眼睛瞪得發紅。


 


「拖下去,把腿打折了,叫她學會叩拜本宮。」


 


她慘叫著搖頭,被拖了下去。


 


外頭打板子的聲音響了沒五下,就停了下來。


 


季玉的聲音傳來,我打開門就看見他把江照橫抱在懷裡。


 


季玉脾氣好,少見這麼疾言厲色的樣子。


 


「誰準你們打的照兒!皇後不懂事你們都陪著她鬧嗎?!」


 


我的心頭好像被潑了一盆冷水。


 


季玉轉身時我強撐起個笑,可他隻給了小順子一腳,抱著江照就走了。


 


看都沒看我一眼。


 


03


 


我和季玉…是少年夫妻。


 


猶記得他還是景王的時並不受寵,我家世太盛,先帝不願我嫁他。


 


季玉流著淚求我,求我別嫁給別人。


 


他說:「昭昭若想我爭,我拼S也會爭下去,昭昭若想我做個普通人,我現在就去求父皇剝了我的爵。」


 


他說:「昭昭,吾妻,若不是你,誰都不行。」


 


奪嫡那幾年,多麼腥風血雨的年歲啊。


 


可他每逢休沐總要帶我去跑馬。


 


後來宮宴,我替他擋了毒酒,人雖救回來了,可身子不行了,再也跑不了馬了。


 


我是在北境長大的,不能跑馬會要了我半條命。


 


可我一滴眼淚都沒掉,我怕我一落淚季玉會心疼。


 


我知他愧疚的想S,夜裡抱著我時有淚滴進我的頸窩。


 


那事過去三四年,彼時他已經是皇帝了。


 


我剛失了孩子,哭得起不來身,他不知道怎麼想的,說帶我跑馬。


 


我一邊捶他一邊罵:「你個沒心肝的!偏要往我痛處戳,今兒不如就去了我的命如何!」


 


結果這人不知從哪找出來個戲班子的馬身,兩根帶子跨在肩上,一扭一扭地逗我。


 


「昭昭!看!朕是龍馬!」


 


我被他弄得笑不出哭不順,隻記得那天他蹲在我的面前給我擦眼淚。


 


當時我隻覺得,做皇帝的人當真堅強。


 


卻一日無意看見了他寢宮的角落堆放了一摞宣紙。


 


上面寫:吾妻昭昭,吾兒念昭…


 


他寫了那麼多遍我和女兒的名字,欣喜躍然紙上,到現在都舍不得扔。


 


04


 


可他卻抱著別的女人走了。


 


明明他從前恨不得把我鎖在身邊,看奏折都要我在軟榻上看話本子陪他。


 


其實前幾天還是這樣。


 


我從未想過一個人能變得這麼快,頭天還愛我愛得要S要活,過了兩日就牽了別人的手。


 


季玉向來知道怎麼對人好。


 


流水的賞賜流進了江照的攬月宮。


 


獨屬於我的椒房他也塗在了攬月宮,曾答應和我入畫百幅,第一百幅卻是他和江照。


 


ŧű¹所有單給我的,他都給了江照。


 


聽桃枝說,昨天大雨,把季玉和江照困在了御花園的亭子裡。


 


季玉沒叫人回去拿傘,他撐著自己的外氅,把江照護在懷裡,一路跑回了攬月宮。


 


就像我們在王府時一樣。


 


我覺得有些茫然。


 


江照難道真的那麼像我,像到季玉分都分不清,日日對著她的眉眼叫吾妻嗎?


 


太後不知從哪聽了這事,大張旗鼓地傳我去慈寧宮。


 


來傳信的小丫頭嚇得說話都打顫,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磕頭。


 


慈寧宮。


 


既不慈,也不寧,不過是得了便宜佔個太後的名分,竟也落我的面子了。


 


太後就是當年先帝的繼後,和季玉關系差得人盡皆知。


 


少時她為了得到林家的兵權,企圖讓九皇子玷汙我的清白。


 


當初季玉和九皇子動了手,被禁足了兩個月。


 


我看著底下的小婢子,忽地嘆了聲氣。


 


「罷了,本宮走這一趟吧。」


 


桃枝去傳了轎輦來,我坐在上頭看著四四方方的天,今天陽光太好,刺得我流了淚。


 


為什麼我從前,沒覺得宮牆這樣深啊。


 


05


 


到了慈寧宮沒等人傳我就直走了進去,懶得裝什麼母慈子孝,福了福身就坐下了。


 


太後也當沒看見我,有說有笑地和身邊的嬤嬤聊天。


 


過了約莫兩盞茶,見我一直沒吭聲,才忍不住看了過來。


 


「皇後倒還有心思打扮,隻可惜沒人愛看。」


 


她掩面笑得開懷,我連眼皮子都沒抬。


 


「臣妾出閣前稱北境第一絕色,總好過太後這樣的容貌,有沒有人看都沒得打扮。」


 


她向來知道我牙尖嘴利,冷哼了一聲沒再接茬。


 


我正以為這人今日居然提前熄火,就聽著外頭李公公的喊聲:「皇上駕到!」


 


季玉居然會來她宮中?!


 


我詫異地看過去,隻見季玉牽著江照進來了。


 


…這江照還真是,被我叫人抽了三十個巴掌又打了五個板子,這會兒居然還能出來。


 


他倆擠擠挨挨地坐在我對面。


 


太後不知道到底少了哪根弦,對著江照就是一頓猛誇,聽得我一愣一愣的。


 


季玉也一臉扭曲的表情,下意識地朝我看來。


 


我倆就這麼對視上了。


 


幾息的功夫,他就挪開了視線。


 


我不甘心地盯了半晌,他卻再沒看過來。


 


卻不知道我的眼神怎麼觸及了江照脆弱的心,她晃了晃季玉的手:「陛下…娘娘的眼神好可怕,是不是生照兒的氣了?」


 


太後被她上不得臺面的樣子弄得嗤笑一聲,又想起她是為了給我添堵,匆匆附和。


 


「皇後善妒,該罰。」


 


季玉頗有兩分寵溺似的把江照攬進懷裡。


 


「你說,該怎麼罰?」


 


「娘娘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了臣妾,罰娘娘,給臣妾道歉!」


 


她說話可真好聽。


 


我雖說她來之前後宮就我自己了,可我貴為皇後,對她罰也是賞,怎麼敢觍著臉叫我道歉的?


 


季玉不知道在想什麼,沒說同意也沒拒絕。


 


我不欲爭論什麼,騰地站起來,轉身就要走。


 


「皇後,道歉。」


 


轉頭看過去,季玉平淡的眼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這是他除了床笫之歡的玩笑外第一次叫我皇後,也是第一次叫我給別人道歉。


 


好啊,道歉。


 


可人隻該為錯事道歉。


 


我之前沒做什麼,那現在就要犯錯了。


 


桃枝看出了我要翻臉,輕輕扯了扯我的袖子,卻沒拉住我的手。


 


響亮的一巴掌打在了江照還腫著的臉上,季玉猛地一拽我,怒道:「林昭!你幹什麼!」


 


「我幹什麼?」我抬頭直視他憤怒的眼,頂著太後的叫聲掙扎著一腳踹在了江照的心窩。


 


「沒看懂嗎?我在犯錯,因為你是非不分讓我道歉,所以我先犯錯給你看!」


 


「對不起!季玉!本宮錯了!對不起!」


 


06


 


發完瘋我整個人算是精神了不少,乘著轎輦回宮是桃枝小聲地問我:「娘娘,這樣做陛下會不會真的生氣啊?」


 


瞧瞧。


 


從前我和他吵架也會如此,我大喊大叫摔東西,季玉就追著我哄。


 


一邊哄我還要一邊注意地上的碎瓷片別扎了我,我打他罵他都不打緊,總歸會和好的。


 


這才幾天。


 


我不過做了曾經做過的事,桃枝都開始擔心他要生我的氣了。


 


我剛想說不會,Ţű⁾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季玉從沒用那麼憤怒的眼神看過我。


 


我裝作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道:「無事,我爹還在打樓雲,季玉不會對我怎麼樣。」


 


…其實我在意極了。


 


畫本子上寫,有情人總會蘭因絮果。


 


「可我的少年郎…最終也會成那負心人嗎?」


 


桃枝沒聽清我的話,抬頭問了一句:「娘娘說什麼?」


 


我搖了搖頭:「沒什麼,我隻是覺得這天來得太早了些。」


 


我晨起照過鏡子,鬢邊沒有白發,人也還豔麗絕色,他怎麼就,愛了別人呢?


 


那一腳江照其實沒什麼事,我被季玉攔住了踹得力不實,她隻是被嚇得夠嗆。


 


可季玉還是來宮裡找我了。


 


「皇後做得太過分了些,有失國母端莊。」


 


我該問他,那你寵妾滅妻怎麼算。


 


可我沒說出口。


 


這句「寵妾滅妻」牽連著我的尊嚴,顯得他當初說的「除了你誰都不行」像句笑話。


 


「照兒心善,沒說什麼,可皇後總該表示表示安撫,不如把西遙新貢的夜明珠贈她。」


 


我堪堪維系的自尊被他一句話弄得潰敗,抬頭看著一臉理所當然的季玉。


 


「可你答應我要把夜明珠都給我,叫我的秋千架在夜間也亮晶晶的…」


 


我觀察著他的神色,想著不然服次軟,伸出手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陛下,你答應臣妾的,你說過答應臣妾的事絕不食言。」


 


「臣妾錯了,再也不這樣跋扈了。」


 


「陛下,別把臣妾的夜明珠拿去給她,好不好?」


 


季玉的臉上劃過了一絲極為細微的不忍,等我再看過去時,那絲不忍卻又無影無蹤。


 


他說:「皇後,是朕的夜明珠,不是你的夜明珠,朕想給誰都可以。」


 


想給誰都可以。


 


那你做什麼問我,做什麼問我?


 


我把我的愛給你把我的尊嚴給你,你把他摔碎了啊!


 


「你滾!」


 


「你滾,你滾!季玉你給我滾!滾出去!」


 


「你的夜明珠你做什麼問我?假惺惺地裝作很在意我!其實都是給她做了嫁衣!」


 


「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季玉被我吼得愣在了原地,冷淡的表情裂開了一瞬,我憋著股勁把他推出門。


 


他被門檻絆了一下,下意識地想扶我的手怕我摔出去。


 


可我自己站住了。


 


季玉什麼都沒再說,轉身就走。


 


我把門關的咚的一聲,卻蓋不住外頭小順子的大喊:「皇上!快傳太醫!」


 


07


 


太醫面面相覷,誰也不肯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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