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愛上了一個太監,真太監。


 


我想努力守住節操,他卻跟我說:


 


「娘娘,奴才想和你生兒育女。」


 


可是。


 


本宮是皇後啊!


 


1


 


我假冒皇後已經半年了。


 


半年裡,我收拾了不聽話的嫔妃,懲治了昔日欺負我的宮人,坐穩後位,風光無限。


 


而真正的皇後陶氏,被鎖在了宮闱深處。


 


都說飽暖思那啥,我這心裡唯一不順的,就是遲遲睡不到皇帝。


 


裴澈生得劍眉星目,盤靚條順,嫔妃宮女都垂涎他的美色,我也不例外。


 


這日,我燉了十全大補湯,花枝招展地向龍涎宮走去。


 


我阻止小太監的通報,輕腳進去,卻發現坐在御案前批折子的,竟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無漾。


 


那從容執筆的姿態,仿佛他才是龍涎宮的主子。


 


「放肆!」我大喝一聲。


 


無漾手中一頓,置了筆,起身請罪。


 


屏風後轉出一個玄色身影,正是裴澈。


 


他看看無漾,又看看我,忙道:「皇後,你別生氣,是我,是朕讓他幫忙看折子的,別怪他,別怪他。」


 


罷了,皇上都這樣說了,我還有什麼可怪的。


 


我嬌軀一軟,借勢往他身上靠,語氣溫軟黏膩:「陛下,你日理萬機,臣妾親手熬了十全大……」


 


「別……」


 


皇上連退三步,我重心不穩,就要朝著御案方向撞去。


 


卻撞上了一個溫暖的胸膛。


 


我心頭暗喜,皇上終究還是憐香惜玉的。


 


我調好情緒,抬起盈盈雙眸,遞上一個脈脈含情的眼神。


 


「皇後小心。」


 


無漾的手託著我的纖腰,聲音沉沉。


 


2


 


都說太監不被當人,堂堂皇後被人揩了油,皇上都沒有怪罪。


 


可是迎上無漾的眸子,我卻緊張了一下。


 


管他的。


 


我盛好湯,笑靨如花地遞到皇上面前:「皇上,臣妾喂您。」


 


「啊不,朕不喝。」


 


皇上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好像我讓他喝的是毒藥似的。


 


我不依不饒:「皇上,這個對身體很好的。」 


 


他甚至後退了幾步,求救般地望向無漾。


 


無漾徑直奪下我的碗勺,皮笑肉不笑:「皇上已經用膳,不宜再飲,娘娘回去吧。」


 


「放……」我看看皇上完全沒有留我的意思,隻好改口,「好吧。」


 


不知為何,當了半年皇後,我天不怕地不怕,連皇帝都不怕,偏偏怕這位掌印。


 


他每次開口都帶著天生的威嚴,讓人不自覺地服從。


 


憑什麼?


 


我放慢了腳步,走至殿門口時,吩咐佇立的太監:「讓掌印有闲時,來鳳儀宮一趟。」 


 


我決定給他點顏色看看。


 


說起來,我和無漾是老相熟。


 


那時我還是小宮女,被陶皇後手下的掌事大宮女欺負,有委屈無處訴,躲在御花園的薔薇花牆後小聲哭泣。


 


這時,一個小太監過來,問我怎麼了。


 


我說餓,她們不給我飯吃。


 


無漾很快去而復返,掏出酥餅給我。


 


我吃著吃著就笑了,抽著鼻子說:「你是宮裡唯一對我好的人。」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清歡。」


 


「在哪個殿當差?」


 


「鳳儀宮。」


 


3


 


無漾在龍涎宮當差,也經常被總管太監欺負。


 


我們同命相連,成了好朋友,在一起無話不談。


 


再後來,我魂穿到皇後身上,找借口發落了那總管太監,無漾這才有機會到御前侍奉,不到半年就升了掌印之位。


 


可惜,我不能以清歡的身份與他稱兄道弟了。


 


無漾來時,我冷冷道:「跪下。」


 


他一臉不情願。


 


我心頭火起,摔了茶盞,「無漾掌印如今權勢滔天,連本宮都不放在眼裡了?」


 


他卻冷冷一笑:「皇後娘娘好大的威風,剛才在皇上面前,可不是這副剛正不阿的做派。」


 


「你說什麼?」


 


我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我說,」他的嗓門拔高了些許,近前一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咱家更喜歡娘娘柔情似水的模樣。」


 


「……」


 


我愣住,重重地咽了口唾沫。


 


他瘋了嗎?


 


我現在可是皇後,是皇後!


 


他竟敢這麼跟我說話,那氣勢似乎能將我籠罩其中。


 


我用胳膊撐著身子:「掌印,本宮是好心提醒,饒是陛下信任你,你豈能不顧禮法,代行批閱奏章之事?若讓文武百官知道了,參你的折子就能把你砸S!」


 


「哦,」他拖長音,替我扶正鬢邊的金步搖,「娘娘原來是擔心咱家。」


 


陰陽怪氣的語調,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以前的無漾不是這樣的。


 


他膽子很小,說話不敢高聲,走路不敢抬頭,平生做過最大膽的事,就是偷了塊主子吃剩下的酥餅,給了我。


 


可他自從得了勢,竟張狂得沒邊了。


 


當今皇上看似軟弱,但我知他當年削藩平寇的功績,絕不會任由一個閹人作威作福。


 


無漾這是在玩火。


 


4


 


「娘娘既然對咱家好,咱家想跟娘娘討個人,可否?」


 


「誰?」


 


「清歡。」


 


「……」


 


「清歡與咱家有過幾面之緣,咱家心儀她已久,已經請皇上下了旨,給咱家當對食。」


 


他一雙狐狸眼斜斜勾著,伸出白淨的手,「娘娘,把人交出來吧?」


 


我咬牙道:「清歡已經瘋了,你不知道嗎?」


 


「清歡無論變成什麼樣子,咱家都喜歡。


 


「不知道清歡……喜歡咱家嗎?」


 


無漾貼近我的臉,與我四目相對。


 


若非沒人知道我的身份,我險些以為,無漾在問我。


 


我彎唇,迎上他的灼灼目光:「應是不喜歡。」


 


「哦,那便罷了。」


 


無漾慢條斯理地整著袖口,正當我松一口氣時,他道,「咱家改主意了,想跟皇後娘娘情投意合。」


 


「……」


 


「不然,咱家隻好親自去找清歡了。」


 


「你!」


 


我腦子裡飛速轉出千百種念頭,心頭七上八下,難道被他發現了?


 


無漾笑得越發邪魅,在我耳邊吐氣如蘭:「娘娘,晚上等著咱家。」


 


他背著手,姿態嫻雅地走出鳳儀宮。


 


簡直 big 膽! 


 


他威脅我。


 


5


 


我坐立難安,總擔心無漾查出什麼,趁著夜色去了冷宮。


 


隻見陶皇後鬢發散亂,飯菜被擲了一地。


 


我嘆道:「這裡雖艱苦,但我也讓人好吃好喝地待著你,你怎麼整成這副鬼樣子?」


 


我生了一副好相貌,說是豔絕後宮也不為過,如今被她搞得灰頭土臉,實在暴殄天物。


 


「賤人,快讓人把本宮放出去,你個冒牌貨!」她上來要掐我,幸虧有鐵柵欄擋著。


 


我聳聳肩:「有人信嗎?」


 


我原隻是鳳儀宮的洗腳婢。


 


伺候皇後洗腳的時候,她嫌我長得太漂亮,踢翻洗腳盆,腳下一滑,跟我來了個心心相印。


 


然後,我們的靈魂互穿了。


 


本來我是想配合她換回來的,情景重現一遍,皇後給我洗腳,我踢她一頭水,應該就能換回來了對吧?


 


可她指著我的鼻子罵罵咧咧,怪我佔了她的貴體,要將我碎屍萬段。


 


我拍拍身上的水,不換了。


 


畢竟靈魂互穿這種詭異的事,說出去沒人信,別人隻當她瘋了。


 


我對皇後的生活習性熟悉,把她的言行舉止模仿得惟妙惟肖,又找借口發落了她的貼身宮女。


 


超刺激。


 


月光斜斜地穿過枝丫,在地上落了斑駁的影。


 


她歇斯底裡地咒罵,我也有點上脾氣。


 


我耀武揚威:「我不僅搶你的身份,還要搶你的男人,給他生寶寶,你能拿我怎麼樣?」


 


陶皇後忽然冷笑一聲,在夜裡顯得分外詭異。


 


「半年了,你把皇上搶去了嗎?」 


 


「……」


 


真把我問住了。


 


6


 


皇上以前在陶皇後面前,就像塊冰,寒氣森森。


 


我變成皇後以後,覺得皇上沒那麼可怕了,就想著融化這塊冰,讓他感受到人間的溫情。


 


許是我過於熱情似火,皇上每次見了我都腿腳打哆嗦,有次我想獻個香吻,他一下就把我推開了。


 


很打擊人。


 


「本宮與皇上夫妻三年,他對我厭惡至極,早就想廢了我,你以為換到我的身體裡,會有什麼好下場嗎?」


 


我無辜地眨巴眼。


 


她索性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


 


「後宮嫔妃全都不能生育,裴澈早就懷疑本宮了,隻是這苦頭得你來嘗了,到時候你便知道他的手段。」


 


陶皇後笑得猙獰,瘋癲如鬼魅。


 


我脊背發涼,無意瞥見遠處楓樹林有橘紅色的光。


 


那是一盞宮燈,隻露出一半,另一半被牆壁遮著。


 


被牆壁遮住的半盞宮燈,定有一個人在後面提著它。


 


而他故意露出半盞讓我看見,是想幹什麼?


 


那人是誰,又聽見了多少?


 


我強力穩住心神,假裝沒有發覺,交代心腹好好看守「清歡」,急匆匆離去。


 


回到鳳儀宮時,我已兩腿發軟。


 


正想得出神,一雙手從背後覆在我的腰側,我險些驚叫出聲。


 


「夜深露重,娘娘去哪了?可讓咱家好等。」


 


我惱他無禮:「本宮面前,你不該自稱『奴才』嗎?」


 


無漾低笑兩聲:「行吧,聽你的。」


 


7


 


「那麼,」無漾蹺腿坐在榻上,一手撐頤,鄭重其事地問,「奴才想跟娘娘情投意合,娘娘考慮得怎麼樣了?」


 


若換了旁人,我定宮規處置。


 


但面對的是無漾,我隻厲聲叱責:「成何體統,本宮是皇後。」


 


他緊挨著我坐下:「皇上他不懂得憐香惜玉。」


 


他聲調惑人,「奴才會好好疼娘娘的。」 


 


「本宮是皇上的人,豈容你穢亂宮闱?」


 


「你和皇上有感情嗎?」


 


他譏笑,「皇上不稀罕你,你見了還要往上撲,嘖嘖。」


 


身為宮婢多年,我對皇上敬而遠之,哪有什麼感情,不過是有了皇後的身份後,膽子肥了,見他生得俊俏,屢屢控制不住色心。


 


聽了陶皇後的話,我以後哪敢再往上撲,隻怕這條小命都要交代了。


 


便旁敲側擊:「掌印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可曾聽皇上提起本宮?」


 


他不為所動,我親手奉上茶盞,「請掌印用茶。」


 


無漾稍加滿意。


 


「近來折子參奏皇後胞兄賣官鬻爵,定要嚴懲。隻怕陶尚書也要受到牽連,皇上的意思,念陶尚書年事已高,發配到吳地便是。」


 


我稍稍松了口氣。


 


我蒙騙其他人容易,最擔心到了年關,陶皇後的父兄進宮拜謁,覺察到異樣,現在倒是解決了我的心腹大患。


 


「娘娘倒是一點都不擔心。」


 


無漾笑道,「您幹了多少腌臜事兒,皇上心裡早就一清二楚,解決了陶家後,娘娘隻怕不能獨善其身吶。」


 


陶皇後所言不虛。


 


我該擔心的不是被認出冒牌貨,而是該擔心,能不能活到年關。


 


我抓住他的衣角,兩腿一跪:「掌印,您救我。」


 


8


 


兩隻黑靴在繡榻上晃來晃去,無漾嘴裡嚼著桂花糖,我在他的發髻上別好銀簪,道:「掌印,頭發梳好了。」


 


「肩膀有些酸。」


 


「嗯呢。」我跪坐到他的身後,替他捏肩膀,手上的力度不自覺加大,表情也猙獰了些。


 


他猛然回頭,正好對上我咬牙切齒的表情。


 


「娘娘不情願?」


 


「沒有。」


 


「娘娘在皇上面前,自稱捏肩的手法極好,怎麼到了奴才這裡就技術差了?」


 


「因為皇上,長得比你俊俏。」我故意懟他。


 


他把我的手彈開:「花痴。」


 


無漾走後,我問宮婢:「掌印何時來的?」


 


「娘娘回來之前,掌印就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了。」


 


也就是說,提宮燈躲在暗處的那人,不是無漾。


 


如今我尚且拿不準,無漾是否對我起了疑心,更可怕的是,宮裡還有一人,聽到了我和陶皇後的對話。


 


相較於未知,無漾更讓我安心一些,他本性善良,而且我有恩於他。


 


我成為皇後之後,就想把無漾調到鳳儀宮當差。雖然不能與他相認,但有我罩著,至少沒人敢欺負他了。


 


原以為要個小太監不難,誰知道派人傳了幾次話,回稟無漾被皇上留下貼身伺候,就連上朝都要跟著。 


 


這事不正常,無漾隻是做雜役的,皇上都不一定識得他,怎麼突然對他這般重視?


 


皇上有未時午睡的習慣,想來無漾應該得空,我便親自去了趟龍涎宮。


 


無漾不在殿內,我讓人尋了他的住處,也沒人。


 


好好的人,就像失蹤了一樣,我心生不妙。


 


我知道宮裡有一處地方,是那些得勢的宮人專門欺負小嘍啰的地方,因為我也曾經被欺負過。


 


流水假山後發出陣陣嗚咽,無漾被五花大綁,嘴裡塞著東西,幾個大太監正對他拳打腳踢。


 


「大膽!」


 


我一聲暴喝,嚇得他們停了手,跪地求饒。


 


9


 


這頓拳腳下來,無漾身上完好無損,實則傷在內裡,短時間都無法當差了。


 


那幫老油條敢這麼做,定然做了打算,能自圓其說,全身而退。


 


我怒不可遏,請皇上嚴懲不貸。


 


這是我第一次以皇後的身份接觸皇上,沒想到皇上很好說話,讓我這個皇後發落。


 


我將私用暗刑的太監全部處S,讓太醫仔細照顧無漾的傷。


 


很以權謀私了。


 


但是無漾不願跟我去鳳儀宮,皇上也不放人。


 


也對,無漾從前聽我說過皇後那麼多壞話,現在哪敢跟我走,看我的眼神也冷漠極了。


 


他喜歡跟著皇上,罷了,尊重,祝福。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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