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啪——
姐姐甩開我,給了我一耳光。我瞬間淌出鼻血。
愣愣地看著她。
她突然轉身跪在地上,不停磕頭。
「求求你們,讓她上學吧,讓她上學吧。」
爸爸踩著她的頭,衝著哥哥使了個眼色,哥哥拉住了要衝上去的我。
爸爸拽著姐姐的頭發回到了屋裡。
最後,我還是被送到了學校。
07
我討厭這裡。
學校的同學欺負我。
「姐姐,我不想去!我不去!,爸爸,哥哥,救我呀!」姐姐幾乎是硬將我拖拽過去的。
學校遠,要翻好幾座山。
天沒亮她就把我叫起來,我又瞌睡,又生氣。
我去上學,她就會挨打,我不去上學,她就打我。
天亮了,學校裡亮堂堂的。
周老師是我見過最溫柔的人。
「您是家長吧,這個小朋友叫什麼名字呢?」
「李晴,晴天的晴。」
「學校是義務教育,不收學費的,但是需要繳一些學雜費,其中包括伙食,書本和其他費用。」
「能先打欠條麼?我的錢不夠。」姐姐突然很局促地低下頭,她今天帶了塊紅色的頭巾擋住臉,衣服依然灰撲撲的,卻比以往幹淨了點。
我站在她身後衝著周老師羞澀地笑。
周老師沉默許久,開口:「好的,李晴家長,那在這裡籤一下您的名字。」
「我,我不識字。」
「您叫什麼呢?我可以代籤。」
「李小花。」
我開心的留了下來,比起姐姐,我更喜歡周老師。
開學第一天,我和女同學吵架,她被我罵的痛哭。
她說我醜,說我野蠻,說我是個壞孩子。
我看著她的小碎花裙子和漂亮的發圈,有點不開心。
我罵她「不要臉」。
我和男同學打架,他下課揪我的頭發,還脫我的褲子,說看看我到底是男是女,被我砸破了頭。
我丟開石頭,罵他「賤骨頭」。
溫柔的周老師第一次發火。
她說,罵人和打架是不對的。她沒有偏袒那兩個人,隻是,除了我,他們的家長都來了。
男孩的爸爸上來給了我一巴掌,我瞬間湧出鼻血,感覺門牙有點松動。
女孩的媽媽倒是沒打我,隻是跟她女兒叮囑,「老李家的啊,你以後離她遠點,她家不正常。」
周老師沒來得及攔住,厲聲開口。
「您怎麼能打孩子呢?我們是在解決問題。」
「老子沒把她打S算好的,你看我兒子頭上的血,她老李家的閨女,也是個小瘋子,小賤人。」
「您不能當著孩子們的面這樣。」周老師氣的臉色通紅,她是來支教的,應付不了這麼彪悍不講理的人。
「你才是賤人!」我毫不畏懼地罵回去。
「你再說一遍,老子打S你信不信!我要她賠錢,不然這事沒完!」
「沒錢,賠你這個夠不夠!」我用石頭砸破了自己的頭,滿臉是血的看著他們。
事情解決了。
我也成了學校裡的問題學生,遭到了所有人的孤立。
我討厭上學。
08
姐姐很晚來接我,周老師跟她講了今天的事,很抱歉沒有攔住那位打人的父親,也很抱歉沒攔住我。
姐姐不安地道歉,還把我的頭往下按,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別開除她。」
「不會開除她的,我也有問題,對不起。」溫柔的周老師帶著哭腔。
回去的路好黑。
「我不想上學了,不好玩。」
姐姐轉過身,把我推倒在地上。
「就不上!」我賭氣的大喊。
她徑直走了,黑暗裡有野狼的嗥叫,我嚇得大哭,隻能起身去追她。
哭哭啼啼地跟在她後面。
她還是每天接送我上下學,隻是不再靠近學校門口,有學生害怕她的臉。
除了逼我上學,她也沒有再欺負我。我們的關系好像變正常了。
我慢慢開始知道「賤骨頭」,「不要臉」都是很髒的罵人話,原來爸媽打女兒不正常,這是家暴,是N待。
而我有時候是沉默的幫兇。
我後來還知道了,我的爸爸酗酒,媽媽嗜賭,哥哥遊手好闲。
我的家人不正常。
我越長大,越發現了很多我曾以為正常的事情,原來是錯的,是不被允許的,甚至是犯罪的。
我觀察著周老師,觀察著和我同齡的人,觀察他們家人如何相處,父母如何對話。
我問周老師,哥哥摸我的胸正常麼?
爸媽每天打姐姐正常麼?
姐姐曾經想S了我正常麼?
周老師問了我好多,她聽著聽著突然泣不成聲,抱住了我。
「這些都是不對的,是N待,你要反抗,你要拒絕!你要保護好自己。」
「我會幫你的。」她紅著眼眶看著我說。
我呆呆地點頭,周老師徹底顛覆了我自出生起接受的所有觀念。
我突然有些想念姐姐。
她拉著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泥地裡,跛了的腿帶著身體朝一邊傾斜。
她不再欺負我,那我決定對她好點。
九歲時,爸爸將我踢出了胃出血。
我依然剃著很短很短的寸頭,沒有穿過一天裙子。
吃飯時,爸爸突然把我抱起來放在他的腿上,想要親我的臉。
我第一次感覺惡心。
周老師說過,爸爸和哥哥對我的一些舉動不正常,是不對的。
09
我掙開了他的手,拖著凳子去了灶臺,此時,呆在姐姐身邊給我了安全感。
他突然摔了筷子,將杯子裡的酒一口喝掉,陰沉著臉走過來。
拿起火鉗,把正在吃飯的姐姐踹倒在地,狠狠抽打,腳下也帶著狠勁,猛踹她的肚子。
哥哥和媽媽仍然在吃飯。
我突然攔在姐姐的面前。
「你這是家暴。」
這是我第一次反抗他。
爸爸喝了酒,眼睛通紅的嚇人,咧嘴一笑,一腳踹上了我的肚子,將我踹飛了出去。
姐姐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突然掙扎著踢他,咬他,卻隻是換來更重的毆打。
我的肚子好疼,哇的一口吐出一口血,暈了過去。
我曾經以為爸爸,媽媽,哥哥很愛我。
我是家裡的寶貝。
原來都是假象。
當撕開假象後,自這一天起,當我不再順從,不再沉默,我變成了第二個姐姐。
以前她想S我,現在卻在保護我。
在哥哥頻繁將手伸過來的時候,我咬了他一口,哥哥狠狠甩了我一個耳光。
我和姐姐不再被允許睡在炕上。
「姐姐,我要帶你離開這個家。」我握著掌心暗暗地想。
周老師來家訪了。
隻有哥哥在家。他一直盯著周老師看,我已經知道了那眼神代表什麼。
周老師說,N待猥褻兒童是犯法的,如果他們再不收斂,她會報警。
哥哥的眼神越來越可怕,我拉著周老師跑出了門口。
讓她快離開,我爸爸也快回來了。
她隻能先離開。哥哥在背後盯著我們,目光令人毛骨悚然。
那晚,我和姐姐都沒有逃過一頓毒打,爸爸暴躁地吼,我竟然敢跟人告狀,媽媽嘴裡說著,真丟人,哥哥,他隻是冷冷看著我。
再有下次,爸爸說,他會打S我。
我沒有再找周老師,我害怕哥哥的眼神,我讓周老師小心點。
我決定要逃跑,和姐姐一起。
周老師說,大山的外面和這裡不一樣。
姐姐看著我,突然握緊了我的手。
還沒翻過那座山,爸爸就追上來了,後面還跟有一群我曾經叫過叔叔的男人。
姐姐推了我一把,讓我快走,她想引開那群人,可是我們太弱了。
我們沒能逃掉。
當晚,周老師的房間遭賊了。
我鼻青臉腫地來到學校,不敢再有逃跑的念頭,姐姐被用鎖鏈拴在了牛棚。
我要是再敢跑,爸爸真的會打S姐姐。
周老師蒼白著臉,神情恍惚,眼眶通紅,聲音啞的沒法講課。
我來到辦公室裡,突然跪在了她的面前。
我想開口請她救救我和姐姐,可是我再也無法說出口了。
是我害了周老師。
「周老師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敢看她的表情,隻能跪在地上痛哭。
我什麼都做不了。
周老師離開了學校,新來了一位退休的男老師。
我越來越沉默,當我把獎狀拿回家的時候,看見曾經跟我說過的話的老頭從牛棚裡出來。
和藹慈祥地摸著我的頭。
我兇狠的瞪著他,恨不得咬S他。
晚飯,我端了兩碗稀粥,坐在地上,遞給姐姐一碗。
我努力做了個鬼臉,想逗她笑笑。端起粥的一瞬間,姐姐突然伸手打翻了我手裡的碗。她看著我,眼淚突然湧了出來。
原來姐姐看出來了。我在粥裡加了老鼠藥。
以前她恨不得S,現在怎麼又害怕我S。
「晴晴,活著,活著。」她抱著我哀求。
姐姐活著,是為了我,她怕自己S了以後,再也沒有人幫我。
我活著,是為了姐姐,我不想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個地獄。
十三歲,我輟學了。
10
這幾天,我被關在家裡,不能出去,我隻能坐在姐姐身邊,翻著課本。
家裡不斷地有陌生人來找爸爸,他們關上門在商量著什麼。
哥哥要娶媳婦了。
我被帶進屋裡,向這些叔叔問好。
他們像打量一件物品一樣打量著我。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長得還挺漂亮,老李,你有個好女兒啊。」
「哈哈哈。」
「是不是太小了。」
「放心吧,要麼再養幾年,不過,其實已經能行了。」
「老李,你……厲害啊!」
今晚,可能是哥哥的喜事將近,他們每個人都喝多了,醉醺醺地坐在凳子上。
我拎著那把無比鈍的砍菜刀走了進來,爸爸突然抬起頭,醉眼朦朧,笑眯眯地朝我招手。
「晴晴,過來,爸爸抱抱,你以後要乖乖的聽話……」
他嘟嘟囔囔地,我沒聽清,看我不過去,臉陡然陰沉下來,站起身來,揮著他那拳頭走過來。
這是他引以為傲的武器。
爸爸醉倒了,他癱軟在地上。
嘴裡不幹不淨地罵著我和姐姐。
我是哥哥的「彩禮」。
他們做好決定要把我賣了,給哥哥娶媳婦。
或許從我生下來的時候就注定好了。
十三年,十三年。
我的手開始顫抖,那把斧子好重。我開始恐懼,害怕。
身後傳來腳步聲。
姐姐跌跌撞撞地走過來,她的脖子淌血血,哀傷地看著我。
她隻比我大十三歲。
從來沒有叫過我妹妹。
她接過我手裡的斧頭,摸了摸我的臉。
毫不留情地揮下去。
11
我隻記得一場大火熊熊燃燒,漫山遍野的人在追著我們,姐姐對我喊著。
「快跑,快跑!別回頭。」
聲音悽厲,令人哀傷。
大山好黑,好像永遠也走不出去,野狼嗚鳴,等著獵物送上門來。
「姐姐,姐姐!我害怕!」
「你在哪兒?」
「姐姐,別丟下我!」
我一個人走進漫無邊際的黑暗裡。
我的姐姐S了,我看著她把我一把推走,引開了那些人。
她讓我往前跑,別回頭,在大山外等著她。
我們長大了。
我們能逃掉。
可是當我忍不住回頭,看見姐姐跳下了那道深溝。
姐姐小時候對我那麼壞,幾次想S了我,後來我們和解,一起在那個地獄般的家裡熬著。
誰也不敢先S,誰也不敢先丟下誰。
可是,她現在卻為我而S,她丟下了我。
我一直跑,一直跑,我一定能跑出這座大山。
12
20 歲,我回到了這座大山。
村裡開始修路,學校越來越新, 這裡變得那麼陌生, 仿佛一切都隨著時間消散了。
我看著路上有些熟悉的面孔,從我身邊經過。
我來到了是我曾經的噩夢的地方。
一座新房拔地而起,門口停著轎車。
門口出來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她疑惑地看著我, 此時, 身後跟出來一個精壯的男人, 臉上帶著疤痕。
我開口:「好久不見。」
他的臉色驟變, 遠處傳來警笛聲。
所有人都要償還罪孽。
他的妻子苦苦哀求我,「我的孩子還小, 不能沒有爸爸呀,他們還小, 他們是無辜的。你就算為了孩子, 你放過他吧。你放過他吧。」
「他們都是你的侄兒啊。」
「沒有他,我們怎麼活啊!」
他的妻子哭的撕心裂肺。
他的女兒, 小小的一團, 大概隻有七八歲,淚眼汪汪的, 辮子上別著好看的發圈。
我回答她:「畜生, 怎麼能教育好孩子?他們沒有人性啊。」
我摸著女孩的頭, 溫柔的朝著她微笑。
瘋瘋癲癲的老婆子帶著滿臉的疤突然衝出來,掐住那個小女孩,瘋狂地喊著:「是你, 是你回來了?回來索我的命?」
「媽, 你放開清清,她是你的孫女啊。」
門口,一個殘疾的老人正在曬太陽。
該接受懲罰的人,一個也逃不掉。
「李明因犯強J罪,拐賣人口罪, 故意S人罪,情節惡劣, 判處S刑。」
「李成因犯強J罪,故意S人罪,情節惡劣, 判處S刑。」
「張秀雲因犯拐賣人口罪,強迫婦女賣淫罪,情節惡劣, 判處S刑。」
「青山村村民, 張千,李剛等十幾人, 共同犯罪,拐賣人口罪,強J罪, 判處無期徒刑。」
13
兩座新墳,葬著我的姐姐,和她的媽媽。
炫目的陽光中,我好像看見了我的姐姐, 她第一次穿著潔白的裙子,對我露出笑容。
我落淚哽咽,嘴唇動了動。
「媽媽。」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