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於紀冷梅而言,這些事都不算什麼。
紀幽蘭大了,有些事可以自己做決定。
她本以為幽蘭是和賀家說清楚才回來的,可現在看來,她和賀家仍舊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既然賀尋桉不甘心,那不如就由幽蘭親口和他說清楚,到時候不管是當斷則斷,還是藕斷絲連,在以後的幾十年裡,幽蘭至少不會後悔當初沒給賀家一個解釋挽留的機會。
賀尋桉看似真誠,但對於李靜山的駁斥,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她適時提醒賀尋桉:「靠你剛才說的這幾句話,幽蘭不會改變主意。你們賀家和陸念栀對幽蘭造成的傷害,我希望能看到一些實質的舉措。」
賀尋桉點頭,嘴角的笑容無比苦澀。
連他自己都不能確定紀伊人會不會原諒他。
如果不能,那麼紀幽蘭就會在紀家的羽翼下無憂無慮地生活,可天高任鳥飛,紀家神通廣大,紀幽蘭也不願意和他回去,那……
他閉著眼睛,不願想象沒有紀幽蘭的生活。
賀尋桉起身告辭,周遭的疲憊一掃而空。
「靜山,你看起來不太喜歡賀尋桉?」
「阿姨說笑了,我隻是看不慣他們賀家的做派。」
李靜山扶了扶鏡框,一針見血:「賀家從上到下人品堪憂,阿姨,你覺得歹竹出好筍的幾率有多大?」
紀冷梅瞬間神色一冷。
方才對賀尋桉的懷疑,又加深了幾分。
15
「小姨,你回來了?」
「幽蘭,你們旅遊回來了?」
紀幽蘭眉眼彎彎:「是啊,這次和表妹表弟去爬了雪山,要不是他們倆,我都不知道我還有這本事。」
紀冷梅嗔怒地扔了個抱枕到兄妹倆身上:「你們倆膽子真大!你姐腿好了嗎就帶她爬山!「
「小姨別生氣,腿本來就是皮外傷。不過看到雪山,巍峨遼闊,心情好了很多。」
「是啊媽,我和哥都沒勁兒了,向導跟遛狗一樣牽著我們,但姐姐可厲害了,噌噌噌往上爬——」
紀幽蘭笑著錘了趙晴安一下。
紀冷梅突然想到什麼:「你媽媽年輕的時候喜歡極限運動,什麼跳傘啊潛水啊,超級酷,我們圈子裡好多富少都想追你媽媽呢!幽蘭,你是不是遺傳了你媽的這種基因?」
紀幽蘭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以前沒有嘗試過,身體機能可能也跟不上,不過這次高海拔雪山對我來說是在舒適圈的,我很喜歡。」
紀冷梅一拍手:「太好了!小姨明天就給你請教練!」
紀幽蘭一愣,她的前半生一直在追隨賀尋桉的腳步,連自己的興趣愛好都不知道是什麼,現在回到屬於自己的家,她終於感受到了被信任,被縱容的溫暖。
她堅定的點了點頭。
「這種運動有危險,小姨還是讓靜山陪你吧。但你要記住,健康和生命第一。」
趙晴安湊到她身邊:「姐,你以前有沒有玩過極限運動?」
紀幽蘭沉默,思緒飄向遠方。
要說起來,有一件算是。
上大學時,她又一次求賀尋桉公開,賀尋桉找理由糊弄了她。
這次她生氣了,收拾行李一個人去了外地爬野山。
夜幕降臨,大雨傾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縮在角落裡,一個失神,從旁邊的地沿上滾了下去。
原本爬上來不算難事,但因為下雨,泥水混合湿潤的土,她每爬一步都往下掉落。
紀幽蘭那時嚇得要S,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賀尋桉,眼淚混著雨水被淹沒。
強烈的求生欲刺激了腎上腺素,大概爬了十幾分鍾,才成功上平岸。
後來雨停了,她下山路上回頭去看才知道那段路上隻掛了幾個石頭,是攀巖的級別。
劫後餘生,賀尋桉哄著她道歉,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那次是S裡逃生,所以她記憶深刻。自那以後她再和賀尋桉生氣也不會獨自跑那麼遠,被困在山裡的恐懼,讓她做了很久的噩夢。
見紀幽蘭不說話,紀冷梅打圓場:「幽蘭,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小姨幫你實現。」
紀幽蘭歪著頭想了想:「我想環遊世界。」
紀冷梅贊嘆她的勇氣,也表示支持,三個人正說說笑笑,趙懷安忽然衝下樓:「姐,媽,賀家發帖澄清了!」
賀家企業發布官方訊息,賀家養女紀伊人沒有插足教授,和張教授是正常的師生關系,那場飯局後面還有其他人加入,照片純屬借位,會保留追究的權利。
隻是當時熱度最大的時候沒有澄清,現在再發帖,關注的人也不多。
俗話說,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輕飄飄的發帖或許會還她清白,但以後隻要人提起她,還是會說「插足姐」。
趙晴安小心翼翼地看著紀幽蘭。
紀幽蘭滿不在乎,她是發自內心的不在意。見過天高海闊之後,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名譽不過是身外之物,有家人的陪伴,朋友的信任就足夠了。
她的情緒不該被陸念栀捆綁,更不應該被已經困了她十年的賀尋桉捆綁。
「幽蘭!」
門外李靜山焦急的敲門,生怕紀幽蘭看見信息又不高興。
畢竟賀家隻是還了她清白,關於陷害她的兇手卻是輕輕揭過。
趙晴安噔噔蹬的跑去給他開門,紀幽蘭笑著遞給他熱水。
「你放心,我不會庸人自擾,清者自清。」
16
環球旅行的第一站,就在國內的西沙群島。
因為籤證和護照還沒辦下來,紀冷梅又舍不得外甥女焦急,便讓李靜山趕緊安排,去了小海島。
她的私心昭然若揭,李靜山是她身邊最優秀的小輩,有錢,有時間,有漂亮的人品和不錯的皮囊。
紀幽蘭前半輩子受了苦,她還有一雙兒女要照料,總有照顧不周到的地方,懂事的幽蘭也不會主動提。
所以她多次牽線,希望幽蘭能得到更好的照顧。
這次在國內,趙晴安和趙懷安也跟著去了,兩男兩女,紀冷梅很放心。
冬天的海南仍舊是熱的,被寒風侵蝕了幾個月的紀幽蘭感覺一身輕松,從骨頭裡冒出來的暖意讓她倍感舒適,悠哉地在他們租的別墅裡曬太陽。
趙家兄妹倆非要帶紀幽蘭去摘椰子,李靜山無奈留在別墅看家,臨走前還喊著要給紀幽蘭帶點吃的。
「哎呀靜山哥你別管了!我們這麼大人了肯定能照顧好自己!你快給我們做飯!我要吃糖醋排骨。」
「幽蘭呢?」
紀幽蘭撓了撓頭,嫩黃的裙擺被風吹得飄揚,她細柔的聲音含著笑意:「宮保蝦球,謝謝靜山哥!」
沙灘一望無際,柔軟的沙子偶爾夾雜著幾顆貝殼,趙晴安被撓得咯咯直笑,歪著身子走,差點掉進海裡。
紀幽蘭連忙叫趙懷安去拉她。
「姐,晴晴還會潛水呢,你要不要也報個名?」
紀幽蘭對潛水也很感興趣,高中的時候她和賀尋桉去了水族館,熱Ťú₊帶的魚很多都是鮮豔漂亮的,與其說它們是魚,在紀幽蘭眼裡更像是漂亮的油彩畫,在寬容的,碧藍的海洋中盡情作畫。
熱烈,自由,是她羨慕和喜愛的風格。
「好啊。一會兒讓靜山哥約教練,明天就去潛水。」
趙晴安撒歡兒地在沙灘上奔跑,一不小心摔倒,整個人栽到沙子裡,逗得紀幽蘭哈哈大笑。
「我沒事兒,姐,給我拍照唄!」
她擺著姿勢,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全身上下都洋溢著活力氣息,紀幽蘭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蹲下去,這裡風景好,海天一色,趙晴安又漂亮,特別出片。
金黃的沙子和海岸線融為一色,趙晴安就像隻無憂無慮地鳥,紀幽蘭笑著看她,心情大好。
「超級可愛!晴晴,看鏡頭!」
「哥哥!你也來!」
趙懷安寵溺地看著妹妹,向紀幽蘭打了個招呼便跑過去。兄妹倆鼓起勁兒蹦了起來,紀幽蘭捕捉住這個瞬間,仿佛一切陰霾都被掃去。
趙晴安越跑越遠,一邊跳著一邊說:「我去那邊,姐,給我和那艘漁船合照!」
「好——」
他倆的笑聲越來越遠,紀幽蘭蹲下去的一瞬間,忽然頭皮發麻,眼前一片烏黑,天旋地轉。
手上控制不住的脫力,相機砰得一下砸在地上,海和沙子揉成了一個圈,她心跳加快,隻覺得頭暈腦脹,步伐不穩,窒息的感覺從大腦皮層滲透到口腔和腳踝,她感覺一陣頭重腳輕。
暈倒的前一秒,她看到一個人影從陽光中閃過,隨即感受到自己的身子落入那個人懷裡。
那人SS抱住她,身旁冷冽的消毒水味讓她下意識感到熟悉和不安,紀幽蘭貓兒一般得掙扎,對方卻越抱越緊。
趙晴安焦急地跑回來:「我姐姐怎麼了?」
賀尋桉低聲道:「低血糖,她沒吃早飯?」
趙晴安急得團團轉,還好趙懷安跑得快,連忙到一邊去買椰子水。
「都是我不好,嗚嗚嗚,靜山哥哥特意叮囑要給姐姐吃東西,我還讓她拍照……」
「先別說話。」
賀尋桉本不想搭理她,但考慮到趙晴安和紀幽蘭的關系,他忍著怒意,輕輕抱著紀幽蘭遠離了幾步,避開了趙晴安的聒噪。
他給紀幽蘭喂下去隨身帶的葡萄糖水,很快,紀幽蘭意識回籠。
「姐!椰子水!」
聽到趙懷安的聲音,她安心片刻,椰子水清甜,不僅解暑,還可以緩解她的低血糖症狀。
趙晴安亦步亦趨地跟著賀尋桉,在一邊低聲哭泣,紀幽蘭深深喘了幾口氣,虛弱道:「晴安,別哭了,我沒事,有糖嗎?」
賀尋桉見自己被忽略,既著急又不滿。
他語氣微怒,既是對著自己,又是對著紀幽蘭:「我帶了糖,你最喜歡的糖,你看不見我?」
17
紀幽蘭想到剛才的消毒水味。
她一愣,面前的賀尋桉胡子拉碴,像是憔悴了十歲,外套之下是還沒來得及脫掉的白襯衫,在這片沙灘海域上格格不入。
她身上的不適感漸漸緩過來,便撐著身體站起來,退後了幾步,和賀尋桉保持距離。
「你……」
「姐,這是?」
「我小叔,賀尋桉。」
趙晴安知道這個名字,更知道賀家的事跡,頓時掛臉,不滿道:「離我們遠點。」
「不是脫離關系了麼?」
趙懷安在一旁冷冷的插話。
紀幽蘭拍了拍他的肩膀:「懷安,要懂禮貌。他是我小叔,你也該叫一聲叔叔的。」
賀尋桉自知理虧:「我沒籤字。但伊人……」
「紀幽蘭。」
賀尋桉摸了摸鼻子:「幽蘭。別叫我小叔好不好?像以前一樣……」
「以前?」
「那我和你好好掰扯掰扯以前。以前你讓我私下叫你賀尋桉,明面上叫小叔,我同意了。你和陸小姐訂婚後,你讓我別再叫你的名字,我也同意了,現在你又讓我不要叫你小叔,怎麼,嘴長在我身上,還能次次由你做主?」
賀尋桉被她懟的啞口無言,趙晴安默默在身後豎起了大拇指。
賀尋桉心想,之前怎麼不知道伊人嘴巴這麼利索。
「以前是我的錯。」
趙懷安往前半個身子擋住賀尋桉的視線:「小,叔,叔。我姐現在和你們沒關系,也不稀罕你那幾句對不起,沒什麼用不是嗎?我也能張口就說一百句。我們要回去了,你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