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學校打著讓我們吃上熱乎飯的旗號，把校內外賣配送外包出去。
沒有電話，沒有短信，到沒到全靠心靈感應。
幾大箱外賣堆在樓下，外賣小賊聞著味兒就來了。
我前腳發的校園牆，後腳輔導員就來捂我嘴。
保安正在摔我點的校外外賣的時候，同學和家長們帶著記者過來一頓猛拍：
「我倒是要看看哪個領導八爪魚轉世，捂得了那麼多張嘴！」
1
學校領導很有創新精神。
總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給我們平淡無奇的校園生活增添一些戲劇化效果。
有時候，我都不得不認同確實是該素質教育。
不然他們怎麼每次都能精準剝奪我美好的品德？
一道命令下來，又該變天了。
班長在群裡發：「從即日起，我校食堂外賣將採取統一配送服務。同學們吃到冷飯冷菜，或是包裝擠壓破損，飯菜撒一袋子的狀況將會大大減少，用餐體驗希望有所提升！」
看到這通知的時候，我心裡並沒有什麼起伏。
畢竟，學校想怎麼賺好名聲我不管，我隻是個想吃飽再學習的學生。
但，當我上午十一點就下好單的外賣下午一點還沒有送到的時候，我感受到事情不對勁了。
以往餐送到宿舍樓下的時候，我的手機上哪怕沒有電話，也會有短信提醒。
當我第 108 次查看手機以及撥第 18 遍商家電話都杳無音訊的時候，我坐不住了。
下了樓，我發現樓下人山人海的。
我趕忙拉住隔壁班的柳婷問：「咋了這是？」
柳婷累得氣喘籲籲的，手裡提著一份外賣：「找外賣呢，喏，全都是！我十點點的外賣啊，不打電話，不發短信，要不是我下來看看，我飯能在這待到晚上七點！」
我倆下午一點半還有課，她衝回去吃飯了。
剩我拼命擠進去人堆之後，找了五圈。
很好，比我前途更讓人迷茫的是此刻的腳步。
下一步踩在哪裡才能和我的外賣面基？
我選擇走到同樣被人群堵得出不去的騎手面前，他皺著眉頭，臭著臉，大喊著讓面前人全都讓開。
「您好，我尾號 1xxx 的外賣等很久了，剛找了好幾回也沒找到，您這能查一下的嗎？」
騎手剛吼完一嗓子，不耐煩地撇我一眼：
「都送來了，自己再找找啊！誰都讓我找，我哪忙得過來！」
我正想駁回去，就被他那外賣車噴了一臉尾氣。
揣著一肚子火，我在平臺申請了退款，去上課。
滿腦子盤旋著，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被餓S。
果然沒過多久，比我先造反的是我的肚子。
偌大的教室響徹了震天響的「咕嚕」聲。
就這還有人搭我戲。
好家伙，教室裡聽取咕嚕聲一片。
2
下課後，我看了眼手機，商家還沒處理我的退款申請。
宿舍群裡怨聲載道。
【有人申請退款成功了嗎？飯沒吃上，錢也飛了？】
【去食堂問了，說是退款的太多處理不過來。學校把配送外包出去之後，商家都找不到騎手。】
【騎手貌似也是新來的，走路上還碰見騎手停下問路……】
【而且，聽說現在不讓用單車，改用小車配送後，得裝滿一整車才讓開走。】
【活了這麼多年，四個輪能比兩個輪慢的車，也是讓學校給找著了……】
都說學校是個小社會，一點不假。
我們這才反應過來，學校這波是打算名利雙收。
錢一分不少，虧一點沒吃。
領導這一手玩得妙啊，孫子半夜也得坐起來拜師。
大家最後給學校找好了臺階，誰還沒個新腦瓜待開發的領導。
手機又有消息彈出，有室友提議：「新騎手熟悉路線估計最少也得個一兩天，要不我們去超市囤點貨？」
到那發現，能支撐我度過人災的，隻有一句來都來了。
我好不容易從大量人群中看清了少量貨架。
比我錢包還幹淨。
室友正在問導購阿姨：「阿姨，什麼時候再補貨啊？」
阿姨邊理貨邊回我們：「能買到就現在買吧，明天到貨也得漲價咯！學校要求整改，好多東西都不讓進了，後面還得限量！」
天無絕人之路，但學校有。
3
在整個宿舍吃了兩天八寶粥後，我又滿懷期待地下了單。
走回宿舍的路上，我看著大道上一點點挪著動的外賣小車。
嗯，我三舅公的電動輪椅見了也得喊聲太爺。
我再走快兩步，它就要看不見我後腦勺了。
鑑於上回教訓，這次我特意提前了兩個小時下單。
回到宿舍樓下，我果斷拉著兩個室友進行地毯式搜索。
這次收獲多了一點。
我在成堆外賣裡發現了我孤零零的、被撕下來的外賣小票。
室友張嘉嘴角抽了抽：「……飛鴿傳書？」
室友廖燕則是拇指中指一捻：
「我掐指一算，你命裡缺飯。」
不僅缺飯，我還缺錢，這讓我一個物質腦怎麼忍！
我火速去找保衛處申請調監控。
保安大叔正翹著腿聽玄幻小說，看我進來，問道：「幹什麼的？」
「查監控，我的外賣被偷了！」
保安大叔不屑地回我：「你自己不上點心，放在公共區域，吃不上飯怪誰？走走走，不讓查！」
怒火噌一下上了我的頭：「成啊，那就報警！」
我拿出手機裝作要報警的樣子。
大概保安大叔見慣了吃啞巴虧的，沒想到我會直接說要報警，頓時有些慌了。
他連忙翻了翻桌面，遞給我一張表：「給你給你，去找學院籤字再來！」
我去了，被輔導員用口水噴了二十分鍾臉，還不想給蓋章。
幸好留了後手。
我解鎖手機，直接給她看屏幕。
「來的路上我就報警了。這份飯錢不多，但老師您要是嫌錢多，能給我買份B險嗎？我餓S了算誰的？」
輔導員被噎住，黑著臉蓋章，跟我一塊兒去查監控。
結果發現，這還是樁連環案。
直接揪出了一整個宿舍的人輪流出來偷外賣。
他們哭訴說：「我們是因為最近點的外賣經常吃不上才鬼迷心竅的！」
不理解，也不接受。
他們吃不上飯，就不怕我也變成個餓S鬼，半夜爬他們床嗎？
但由於其他外賣單主並沒有追究，他們道了歉，隻給我賠付了全額。
輔導員走的時候還不忘說我兩句小題大做，沒啥同情心。
我一個從小連 4399 就愛開無敵版的人果然沒啥抗挫力。
忍一時乳腺增生，罵出來心情舒暢。
一個暴脾氣上來，我就去告上「中央」了。
4
【校園牆投稿：
天天神券不膨脹，學校倒是膨脹得很。
我家十幾年大烏龜想出來執劍走天涯，都比那破車蹿得快。
電話短信是沒有的，能不能吃上飯是看命的。
外賣沒了我還得被人說你冷酷你無情你無理取鬧，四川那塊兒怎麼不是你去坐呢？
騎手恨不得天天擱宿舍樓下練河東獅吼，如果吼能解決問題，人類進化大概也是落下他了。
還有領導，是不是都住的海邊，這麼會潛水？一出問題，一個人影兒沒有，到底是誰在負責這塊兒！真覺得學生好欺負？】
常年自閉無人聞，一朝發瘋天下知。
大家紛紛留言：
【家裡八十歲老人家腿腳也比那車好使。】
【還說不會撒餐呢，上回見著騎手摔了餐，直接就塞回框裡，根本就不管，反正不扣他們錢。】
【上學的世界本就是黑白的，現在這一出，哇，全黑了。】
【後勤的人都被油水糊了腦子吧。】
大家肚子的苦水一下子全傾瀉出來。
十五分鍾後，我接到個電話：「林琳，明天來一下我辦公室。」
哦豁，忘了輔導員不僅普度眾生，還是個輿論監控。
平時難見人，這種時候比中介推銷還積極。
5
這回，輔導員當著全辦公室老師的面罵了我四十分鍾，逼我去撤回投稿。
甚至暗測測威脅我，再不好好維護學校名聲，就要給我穿小鞋。
但事實證明，上帝把你的門窗啪一下全關上，是為了讓你宅著。
我被念經得暈暈乎乎從辦公室出來，手機彈出消息，是校外一家黃焖雞的老板娘：
「小同學，姐這上新菜了，快來！姐請客！」
那是我之前經常去的一家校外店，老板娘熱情性格好，但校外價格終究沒有校內美麗，後來就去得少了。
我頓時鍵盤敲得起火：「姐啊，你是菩薩轉世！」
老板娘給我做了滿滿當當一盤黃焖雞，我一頓狼吞虎咽，給人嚇得夠嗆。
「诶诶诶，慢點吃，姐這管夠！」
我胡亂點著頭，還不忘豎著大拇指告訴老板娘這菜色香味俱全！
吃著吃著，我眼珠子一轉。
我扭頭問老板娘：「姐，我記得你這也有外賣的對吧？」
老板娘點點頭：「是啊，但現在啥生意都不好做啊，外賣也有不少小同學嫌貴的。」
我眼睛一亮，當晚，我跟老板娘一通密謀。
隔天，校園牆上出了一則商務：
【校外黃焖雞價格實惠，飽到扶牆！還有外賣服務，商家自己配送！朋友圈集齊 10 個贊，多人下單即享受更多優惠！】
一刷朋友圈，全是各種抽象文案求集贊，看得出來大家是真餓了。
午餐高峰後，校園牆下 99+留言：終於半個多小時就吃上了一頓熱乎的飽飯！
我在宿舍一邊吃著老板娘給加了超多配菜的黃焖雞外賣，一邊美美盤算著商量好的二八分成。
我就說嘛，天生我材必有用，用到哪裡不是用！
但耐不住總有人常犯紅眼病。
動了別人的蛋糕，人家就想著把我的飯也掀了。
6
幾天來，離食堂近的學生去食堂吃，離食堂遠的享受校外外賣極速配送。
一切都很和諧。
但，這天中午在上百學生被早課吸幹精力、正嗷嗷待哺的時候，外賣卻遲遲沒來。
我感覺不對勁，立馬給老板娘打電話。
過了好一會兒，老板娘才接通，聽著還像是在跟人爭吵著些什麼。
「小同學啊，實在不好意思啊，這保安攔著我們不讓進，再等姐一會兒啊！」
我還沒來得及回老板娘些什麼，就聽見電話那頭驚呼一聲：
「诶诶诶，這是幹嘛啊！那麼多學生們還餓著肚子呢，你給全收走了！」
我把自行車快要蹬出火星子，飛速趕到了校門口。
保安大叔把整箱外賣搶走，鎖在了保安室裡面。
任憑老板娘和店員怎麼說，都是一副事不關己、趾高氣昂的樣子。
老板娘還在好脾氣地商量著：「就讓我們送完這個中午的單子也好啊！孩子們全都餓著肚子，下午還得上課，這樣身體怎麼能撐得住啊！」
保安大叔一臉不耐煩地想要趕人：
「這是規定，我也是按規定做事！校內沒有飯堂嗎？怎麼就餓著了？再說，一個個年輕得很，餓一頓怎麼就不行了？」
我看著老板娘滿臉焦急，還在求著保安大叔讓他們送單，立馬火上心頭。
我衝過去大喊：「怎麼就不讓送了！前幾天不還好好的！我們學生怎麼都沒收到通知！」
「今天後勤處那邊剛下的規定，你們不知道那是你們的事。跟我說再多也沒用，找學校去，我得敬業，拿到工資好吧。」
我差點被氣笑。
早不說晚不說，蹲到飯點出來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癩蛤蟆也沒你們能憋。
我拍了照，立刻發了校園牆，以免老板娘的店風評也受害。
評論區裡，餓著肚子的學生們全在譴責這一波操作簡直喪盡天良。
夾縫間，有好些個評論說：
等著，我去支援！
7
沒一會兒，幾個牛高馬大的男生朝著我們這走來，氣勢一下子鎮住了欺軟怕硬的保安。
我趁機提出要求：「不讓送可以，但你要把外賣都還給老板娘！」
保安大叔不以為然：「這看著全是地溝油，又油又膩的，我這是幫你們處理掉。」
「大叔，我看你挺肥而不膩的，跟我家餐桌那隻大豬頭有的一拼啊！」
「你也不年輕了，現在多減減肥吧，別老減腦細胞！」
大兄弟，你們戰鬥力也很讓人眼前一亮啊！
另一個目測有一米九幾的大高個男生往保安面前一杵：「還不還？」
保安大叔嘴裡小聲罵罵咧咧，可還是去乖乖開了門。
男生們去搬了外賣出來，老板娘見狀一臉擔憂看著我們：「可這麼多同學吃不上飯怎麼辦啊？」
我跟老板娘說別急，讓她們檢查好外賣數量，再去找個撐衣杆。
隨後帶著幾個男生來到一面矮牆前，給老板娘發了定位。
「姐，你們等會用杆子把外賣送上牆，我們自個拿！」
一個男生瞪大了眼睛看向我：「怎麼發現這寶地的？」
說來話長，但我長話短說。
其實是我有次想逃課，上去了才發現圍牆裡面的高度看著不高，另一邊比較驚心動魄，最後差點去醫院休養生息三個月。
憑借身高優勢，幾個男生幫著火速掃蕩，我也忙著裝貨上車。
路上碰見堵車，所有人看著我原地激發潛能，扛起單車就往前衝。
老板娘把配送費加分成算好了，轉給了我。
人美心善的少爺小姐們聽說了我為他們的外賣拼了老命的事跡，排著隊請我喝奶茶。
這兩小時下來，我就賺到了大半個月的口糧錢。
俗話說得好，人生得意須盡歡，喝完奶茶再搬磚。
我在學校裡集結一群勤工儉學的有志之士，直接單幹。
卻沒想到破碎感和破產感兩公婆再一次追上了我。
8
一打了下課鈴，我跟幾個同學就衝向了我們的外賣基地。
正分工合作裝著車，突然有人在不遠處對著我們大喊：
「幹嘛的！說的就是你們，站著別動！」
來人揣著個啤酒肚，襯衫紐扣快被撐爆，一顛一顛地朝我們跑來。
兩步路就累得氣喘籲籲，還不忘高高在上地指著我們鼻子道：
「哪個學院的！公然違反規定是吧，還這麼多人一塊兒合伙作案，你們輔導員是誰，全都給我報名字上來！」
我們幾個的手根本沒停。
我低聲問身邊人：「誰啊這是？認識嗎？」
大家全都搖搖頭。
我抽空看了他一眼：「大叔，您哪位啊？我們這忙著拯救世界呢，您就當路過成嗎？」
大叔一聽就炸，頭上本就沒幾根的毛豎了起來。
「我是學校後勤處的！趕緊把東西放下，名字報來，出了規定還敢明知故犯！看我不把你們都報上去！」
他不說還好，一說簡直是在我們雷區上跳恰恰！
要不是後勤的人腦子裡缺根弦，心髒上缺個眼兒，看上配送費這塊蛋糕，還禁止我們點校外外賣，我們至於這麼辛苦？
我們幾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怒火。
後勤大叔見我們沒人理他，怒氣上頭，想衝上來搶我們的外賣。
一米九大高個男生兩步跨前，擋得嚴嚴實實。
後勤大叔堪堪到他肩膀的位置，一個剎車不及，反被撞得一屁股墩子坐到地上。
由於襯衫和西裝褲還勒得慌，半天也沒爬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