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找到天下第一鑄器師,請他為我打一把最好的刀。


 


作為交換,他要我拔刀,替他去向四個人討債。


 


我摸了摸腰間一年沒拔過的刀,笑了。


 


拔刀多麻煩啊,不如打嘴炮。


 


1


 


「你不知道我從來不替人打刀?」


 


天下第一鑄器師坐在我面前,皺著眉。


 


「我知道。隻要錢夠,前輩什麼兵器都打,除了刀。」


 


頓了頓,我又笑道:「但我希望前輩能為我破一次例。」


 


鑄器師盯著我看了一會,道:「你錯了。」


 


「我替人鑄器,可不隻是要看錢。」


 


「還要看這個人的品行如何,若是此人品行實在低劣,您也是不肯為他鑄器的。」我接話。


 


鑄器師點點頭:「我曾為四個人分別打過一件兵器,但多年後他們竟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這種人,已不配用我的兵器。」


 


「所以您要收回這四樣兵器。」我道。


 


「我為江湖人鑄器多年,他們封我為『天下第一鑄器師』,每日來我這裡求我鑄器的人不計其數。


 


「有錢的人想讓我為他鑄器,沒錢的人也想。


 


「有錢的自然好說,沒錢的,我就隻好讓他們去替我做一件事,來抵兵器的錢。」


 


「您要他們去做的事,就是收回那四樣兵器?」我問。


 


「每個答應我去做的人,都去了,卻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回來。所以我到現在也沒有替沒錢的人打過任何一樣兵器。」鑄器師淡淡道。


 


「這四人皆是江湖中有名的人物,武藝不凡,想從他們手裡拿回四樣兵器,不是易事。」


 


聞言,我笑笑,道:「若我能去把這四樣兵器帶回來給前輩,您肯不肯為我打一把刀?」


 


「這種話至少有一百個人對我說過,最後卻沒一個能活著回來兌現承諾,你不怕S?」


 


「我隻是去收回兵器,並不是去送S。」我聳聳肩,笑道。 


 


2


 


要拿回這四樣兵器,S人奪器,就是最快,也最直接的辦法。


 


但我這個人實在太懶。


 


懶得拔刀,懶得打架,懶得S人。


 


所以我決定些用別的方式,來兌現我許下的承諾。


 


鑄器師要尋回的第一件兵器,是一把劍。


 


柳星殘,禹州城最出名的劍客。


 


幼時村子受到馬匪侵擾,家破人亡,流離在外,被劍閣閣主救下。


 


他發誓此生必忠心於劍閣閣主,十七歲時,已是劍閣中當之無愧的第一劍客。


 


但後來,他卻因為想要學更好的劍法,而意圖離開劍閣、投向他人,背棄自己的誓言。


 


劍閣閣主不肯同意他走,他便隻好把劍指向了自己的昔日恩人,又斬S劍閣數人。


 


在鑄器師看來,此為不忠。


 


我找到柳星殘時,他正在茶館裡喝茶。


 


「你還挺養生的。」


 


我拎了壺酒,在他對面坐下,說。


 


「你是誰?」柳星殘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叫裴青崖,來請你喝酒。」我笑,從桌上拿了兩隻茶碗,倒滿酒。


 


「我從不喝別人請的酒。」他拿起兩隻茶碗,手一翻,酒全灑了出去。


 


「那不如你請我喝?」


 


「我可以請你。」


 


「那敢情好啊。」我很高興。


 


「請你滾出去。」


 


說完,他繼續喝起了手上的茶。


 


「第一次見到有人被請喝酒還不高興的,都說劍客性情古怪,看來是真的。」我嘆了口氣,「還好我練的是刀。」


 


「你廢話倒是不少。」


 


「她也這麼說過我。」我笑了笑。


 


「她?」


 


「我的心上人。」


 


我放下酒壺,敲了敲桌子。


 


「柳星殘,我要用你的劍,為我心上人買把刀。」


 


「你病得不輕。」他看了我一眼,淡淡道。


 


「哈哈哈。」我笑了兩聲,「我猜一定有許多人向你討過這把劍。」


 


「但他們都S了。」我接著道。


 


「你也想S?」柳星殘再次抬眼,眸中一絲冷意。


 


「當然不想。」我又拿過一隻茶碗,給自己倒了碗酒。


 


「我知道,你當初想離開劍閣,又SS劍閣閣主,是因為有個叫神劍子的人,跟你說他能教你更好的劍法。」


 


柳星殘聞言,眉眼中慢慢染上一層怒意。


 


「他騙了我!


 


「他根本就教不了我更好的劍法,他所謂自創的劍法根本就爛到天際,所以我S了他,又把他的屍體大卸八塊丟去喂野狼。」


 


他眸色暗了下去,竟又添了幾分悲涼。


 


「這世上,已經沒人能教我最好的劍法了。」


 


我放下碗,笑笑:「如果我說我能的話,你肯不肯把你的劍送我?」


 


「你?」柳星殘瞥了瞥我腰間的刀,「你連劍都沒有,教得了我劍法?」


 


「劍也好,刀也罷,各色兵器都一樣,在意不在形。」


 


我說著,用袖子擦了擦嘴邊的酒:「我隻教你一劍,學會這一劍,你必定天下無敵。」


 


3


 


陽光晃晃,春風蕩蕩,我和柳星殘站在一家小飯館門前。


 


「……難道你要我把這扇門劈碎?」柳星殘皺著眉。


 


「當然不是!S氣那麼重幹嘛?」我嚇了一跳,「你把門劈了人家還怎麼做生意?」


 


「那你帶我來飯館做什麼?」


 


「飯館是幹嘛的?」


 


「吃飯的。」


 


「對嘛,所以我們先來吃個飯。」說罷,我攬過柳星殘的肩,踏進飯館。


 


飯館裡隻有一個小姑娘在忙碌著,她既要招呼客人又要做飯。


 


「這家飯館做的土豆很好吃。」


 


我要了一盤炒土豆,菜端上來我便埋頭吃起來。


 


「別愣著,你也吃啊。」


 


柳星殘看著我,欲言又止,最後也伸手夾了一筷子。


 


到了飯點,屋子裡又進來幾桌客人,整間飯館都坐滿了。


 


小姑娘已忙得不可開交,跑來跑去,滿頭大汗。


 


我嚼著土豆,問柳星殘:「你覺得,劍是用來幹嘛的?」


 


「S人。」柳星殘不假思索。


 


我搖了搖頭:「你的劍裡藏著太多S氣,該試著讓它有點別的東西。」


 


「武學的宗旨,並不是S戮,而是拯救。」我又夾了一筷子土豆。


 


「試試用你的劍去救人,而不是S人。」


 


「……救人?」柳星殘的筷子停在半空。


 


「對。」我笑笑,「要學會我那一劍,總共有兩步,第一步,就是戒S。」


 


「戒S……我要怎麼做?」柳星殘皺皺眉,似乎在思索。


 


「這第一步很簡單,就是用你手裡的劍幫幫她。」我指了指桌前忙碌的小姑娘。


 


柳星殘的眉毛皺得更厲害了。


 


「用劍怎麼幫?」


 


「用你的劍,幫她削土豆。」


 


我指了指盤子。


 


「……」


 


4


 


於是那天以後,這間小飯館的廚房裡就多了一個忙碌的男人。


 


柳星殘用他的劍,在菜板上削土豆皮、切土豆塊、剁土豆絲。


 


這個第一劍客,就這麼跟土豆周旋了整整一個月。


 


一個月後,他提著土豆味的劍,站到我面前。


 


「我還要削土豆到什麼時候?你是不是也在騙我?」我察覺到他語氣裡有一絲慍怒。


 


「現在已經夠了。」我指指他手裡的劍,「你沒覺得這劍有什麼變化嗎?」


 


柳星殘想了想,道:「什麼變化?」


 


「少了些東西,多了些東西。」


 


「少了什麼?多了什麼?」


 


「少了些S氣。」我湊過去,嗅了嗅劍身,「多了些……土豆的香氣。」


 


下一瞬,這柄劍已橫上了我的脖子。


 


S氣彌漫在我頸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告訴我第二步是什麼。如果最後被我發現你在騙我,我絕對會讓你S得很慘。」我聽見柳星殘咬著牙在說話。


 


「啊好好好,這就告訴你。」我笑著,輕輕撥開了脖子上的劍。


 


「第一步叫戒S,第二步,叫救生。」


 


我輕輕嘆了口氣。


 


「北山上有一窩土匪,抓了山下兩個村子裡的孩子,綁到山上,明天就要被送到人牙子那兒去準備賣掉了。


 


「用你的劍,把他們救下來吧。」


 


當天傍晚,柳星殘那柄本已沾滿土豆清香的劍,又染上了血。


 


「怎麼樣?」我問。


 


「……那群孩子的父母跪在地上不停磕頭感謝我,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謝謝……他們還拿出他們家舍不得吃的東西給我,說我是……大好人。」


 


柳星殘面色困頓,我猜他從前一定沒幹過這種事。


 


「這次用劍,有沒有覺得和之前有什麼不一樣?」


 


柳星殘握著劍,皺著眉,像是在慢慢體會。


 


「似乎……的確有些奇怪的變化,但我實在說不出那是什麼……」


 


「那就再拔一次劍吧。」我笑笑。


 


「城西的天脂樓裡的J女,皆是從村莊市井裡強搶而來的,也勞煩你去用劍把她們救出來吧。」


 


兩天後,柳星殘又提著帶血的劍回來了。


 


「感覺如何?」


 


「她們叫我恩公……叫我大俠……」


 


柳星殘說著,耳根子已燒了起來。


 


這個性格淡漠的劍客,竟然因為姑娘的感激而臉紅了。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出來。


 


「看來你已經學會了我這一劍。」


 


我伸手,拍了拍柳星殘的肩。


 


「我這一劍,名為『溫情』。戒S而後救生,是為利器的溫情所在。


 


「總是S人不好玩,救人、護人才有意義。


 


「存有溫情的劍法,才是絕世無雙的劍法。」


 


「原來如此……」柳星殘愣了一下,而後雙眼發亮,輕輕握了握拳,也笑了笑。


 


這是認識他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笑。


 


於是,我就順利從他手裡拿到了這柄劍。


 


5


 


聽說我沒有拔刀就拿回了劍,鑄器師驚得目瞪口呆。


 


不過我隻是笑笑,留給他一個「包在我身上」的自信背影,繼續踏上拿回第二樣兵器的路。


 


第二樣兵器,是一把鐵棍。


 


暴十五,現任暴石堡的主人。


 


幾年前他為了奪堡主之位,S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母親受不了打擊也因此自盡。


 


這在鑄器師眼裡,是為不孝。


 


我拎了壺酒,站在石堡大門外,讓守衛替我去通報一聲。


 


結果守衛還沒去通報,石堡大門已緩緩升起,從中走出一個皮膚黝黑的壯漢。


 


我聽見守衛畢恭畢敬朝他喊了聲「堡主」。


 


「你天天待堡裡,怎麼還給自己整這麼老黑?」我看著暴十五,疑道。


 


「你是何人?來這裡想幹什麼?」暴十五眼中射出一道精光,語氣凌厲。


 


「我來請你喝酒。」我揚揚手裡的酒。


 


暴十五愣了一下,目光緩緩變得柔和。


 


「……你既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兄弟,為什麼要請我喝酒?」


 


「如果你想的話,我隨時都可以成為你的朋友,成為你的兄弟。」我笑道。


 


「……你,你要和我做朋友?你不嫌棄我?他們都說我SS了我父親,害S了母親,我是不孝子。」


 


暴十五的眼裡染上了一絲痛苦的神色。


 


我聽了這話,笑意更甚。


 


「我今年才二十六歲,看上去不太像能做你父親的樣子。」


 


「……的確不像。」


 


「所以啊,你不孝的人又不是我,我為什麼要嫌棄你?」我笑著,把酒壇子塞到暴十五懷中。


 


石堡裡,我和暴十五坐在桌子前喝酒。


 


「這酒怎麼樣?」我問。


 


「很不錯。」


 


「我知道你也有一樣很不錯的東西。」


 


我瞥了瞥他身側擺著的鐵棍。


 


暴十五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你也是為了這把棍子而來?」


 


「我知道來這石堡的人並不多,來這裡找你的人,也大多都是要從你手裡奪過鐵棍的人。」我喝了口酒,慢慢道。


 


「那你與他們又有什麼不同?!」暴十五脖子上的青筋漸漸暴起,掌中酒碗似要被捏碎。


 


「混江湖嘛,多一個朋友總要比多一個敵人要好得多。」我雲淡風輕,衝他笑笑。


 


「他們來這兒都把你當作他們的敵人,我卻想把你當成我的朋友。」


 


說罷,我拿起我的酒碗,跟他的碗碰了碰。


 


暴十五愣了一下,瞬間燃起的怒氣又慢慢平息。


 


「你不是騙我?這江湖裡,根本沒人肯跟我做朋友。」


 


「當然不是。咱們既然一起喝過一壺酒,那從今以後,你暴十五,就是我裴青崖的朋友。」我哈哈一笑,喝掉碗裡最後一口酒。


 


6


 


我陪暴十五在石堡裡待了一個月。


 


這前半個月裡我們倆一起喝酒、談心、吃飯、打牌。


 


後半個月裡我帶他去酒樓喝酒,去勾欄聽曲,去賭坊下注,去河心遊船。


 


在這期間我也知道了,他SS父親,其實根本是個意外。


 


他攙扶年邁的父親,因為力氣太大把父親胳膊捏斷了,活活把父親疼S了。


 


他也就這樣,背負上了S父的罪名。


 


這江湖中知道他的有兩種人。


 


一種人大罵他不孝,避他遠去。


 


另一種人懼怕連父親都S的他,也不敢接近他。


 


所以他沒有朋友,一個也沒有。


 


但,他其實很想找人喝酒談天。


 


這個看上去像石頭般又冷又硬,還容易炸毛的男人,其實很孤單。


 


「你很想要朋友?」


 


湖光潋滟,我們坐在船上,一同品著一壺香梅釀。


 


「很想。」暴十五仰頭豪飲一杯。


 


「你想要多少朋友?」


 


「當然是越多越好。」


 


「我有很多朋友,來自五湖四海的都有,他們都是值得交的好朋友。」我說著,又給自己斟了杯酒。


 


「隻要你照我說的辦,我的朋友都會心甘情願成為你的朋友。」


 


「真的?我要怎麼做?」暴十五的眼睛亮了亮。


 


「很簡單。」


 


我給我的朋友們寫了封信,叫他們三天後來澤州城裡的嘉天酒樓,有人白請他們大吃大喝一頓。


 


於是三天後,暴十五包下了整間酒樓,酒樓裡坐滿了我的窮鬼朋友們,每張桌子上都擺滿了名貴的菜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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