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歲時我追著我爹的外室砍了三條街。
本以為聲名盡毀,不料卻一戰成名。
被縣令夫人相中聘回去當陪讀丫頭。
人人都說我走了狗屎運。
可隻有我知道縣令家的少爺有多頑劣。
我剛進府就潑我一身狗糞。
縣令夫人特許我帶刀進府。
後來,我當著他的面劈死了兩頭三百斤的野豬。
少爺當場就跪了。
1
我爺爺是十裡八鄉有名的劊子手。
我爹繼承了他的衣缽——成為一個殺豬宰羊的屠夫。
爺爺常感嘆我們秦家殺戮太重。
所以我出生後爺爺砸重金,勢必要把我培養成一個嬌滴滴的女嬌娥。
還把我送到女子學堂讀書。
我也按照他的預期長大了。
柔弱、嬌小、會讀書識字。
從不高聲說話,也不跟人當街吵架。
爺爺每每看到我,都把聲音掐細了再開口,生怕嚇到我。
我也一直偽裝得很好,直到八歲那年。
我爹頻繁地晚歸,再到最後索性好幾日不回家。
我娘除了大嗓門跟他吵吵,就是關起門嗷嗷哭。
別無他法。
外強中幹說的就是她。
我尾隨了我爹三日,才知道他跟北街的張寡婦好了。
還買了小院子把人家養作外室,我本著和平的態度找我爹談此事。
若他肯就此回頭,我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會跟任何人透露此事。
可我爹不依,當場翻臉扇了我一巴掌。
張寡婦還在一旁拱火,說我是賠錢貨。
還說我娘是生不出兒子的老賠錢貨。
一邊說還一邊摸著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無聲挑釁。
院子裡張寡婦的兒子一晃一晃坐在搖搖馬上。
身上的棉衣是我娘剛給我縫的,找了好幾日。
本以為丟了。
不想竟是被我爹偷了。
我一個溜身鑽進院子裡,就去撕扯那件棉衣。
我爹緊隨其後進來就開始要打我。
張寡婦還在罵罵咧咧不休,說我跟我娘一樣賤。
又說我這樣的就該直接打死,浪費銀錢養了個白眼狼出來。
我瞥見牆上的屠刀,取下來對著我爹就是兩刀。
一切發生得太快,我爹肥胖的身軀自然也沒有我靈活。
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拿著刀追著張寡婦跑出去了。
整條街都是女人的尖叫聲。
可瞥見一臉殺氣的我,一時間,誰也不敢上前。
2
沒幾下,我就追上張寡婦,對著她胳膊就是一刀。
可我不著急,看著她重新跑。
我就繼續追,追上再砍。
也不下死手,左一刀右一刀,就這樣靜靜看著她驚惶失措地崩潰。
直至她跪地求饒,一遍遍說著她錯了,再也不敢了。
爺爺跑過來站在一旁,臉色白了青、青了白。
老半天不敢相信提著刀滿身血的那是我。
確認我身上沒受傷後才舒了一口氣。
脫下袍子把我嚴實地裹起來,隔絕了那些圍觀的眸光。
我們誰也沒發現人群中縣令夫人贊賞的眸光一直緊緊追著我。
回到家我娘嚇壞了,我爺爺坐在院子裡瞬間老了十幾歲。
「秦牧暖,你今日如此威風,以後想說門好親事怕是難了。」
「爺爺,嫁人有什麼好的,讓他養外室氣死我嗎?」
我絲毫不在意地用水擦洗著身上的血汙。
爺爺一噎。
長籲短嘆。
好似我的一生就這樣失去了光明。
縣令夫人身邊的蘇媽媽來的時候,爺爺正對著躺在床上哼哼的我爹破口大罵。
蘇媽媽說一個月三兩銀子聘我做縣令公子的陪讀丫頭。
不是賣身為奴,而是外聘。
隨時可以走人,幹得好了每個月還可以再加二兩。
我娘一臉喜色,縣令家的陪讀。
教書先生肯定比我在學堂的學問更好。
可爺爺卻細細詢問了很多,蘇媽媽送來的十兩聘資爺爺也是不收的。
隻說我先去三日,行的話也不要額外的賞賜,照常給月錢就行。
不行的話,他親自去接我回來,不惹貴人們厭煩。
這番話說得蘇媽媽一臉贊賞,看爺爺的眼神多了幾分敬重。
3
谷流衛跟我同歲,蘇媽媽路上跟我大致說了一下。
他有些頑劣,已經換了十幾個陪讀了。
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總結了一下:「所以我這陪讀的任務就是,每日看著他好好讀書,不要把先生氣暈就行,對吧?」
蘇媽媽一愣,猶豫著點頭。
對……的吧。
剛進門,一桶臭氣燻天的糞水就從頭到腳把我淋了個透。
始作俑者叉著腰一臉蔑視地看著我。
蘇媽媽直接遁了,一臉避之不及的樣子。
我甩了甩袖子,像頭狼一樣衝了上去,把谷流衛壓在身下。
左右開弓,巴掌甩得啪啪響。
他人高馬大,反應過來後很快把我掀翻在地。
可我自幼在市井什麼腌臜招數沒見過,又加上我身姿靈活。
夫人趕到的時候,谷流衛流著鼻血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看我的眼神還帶著畏懼。
眾人都蒙了。
「我要去洗個澡,你家公子弄髒了我的衣服,你們得賠我。」
夫人是個和善的,當即讓蘇媽媽帶我離開。
身後的谷流衛哭得更大聲了,無聲控訴著他的不滿。
我扭頭對著他揮了揮拳頭,他立馬把哭聲摁進了肚裡。
嚶嚶嗚嗚……
連帶著蘇媽媽看我的眼神都怯了起來。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我的打法就是最後一種。
4
三日後,我不想幹了。
可夫人把月錢直接給漲到了六兩要留下我。
無外乎是因為,谷流衛現在聽不得我的名字。
第一天他往我的飯菜裡撒石子,我扭頭就把百福叔的粑粑放進他的碗裡。
還摁著他的頭看著他吃下去。
打,他是打不過我的,我這種不要命的幹法他做不到。
對了,百福是一條救過谷流衛命的狗。
在府裡地位崇高,大家都叫它百福叔。
第二天,谷流衛找人要把我叉出去。
我用一鍋辣椒水大殺四方。
他們主僕三人的號叫聲在府裡響了一天。
第三天,谷流衛竟然讓人偷了我的衣服,試圖阻止我出門。
我直接床單一裹,拿著擀面杖在府裡追著他打了三個時辰。
最後把他累得口吐白沫。
我還讓人把他拖到祠堂關了一夜。
他命都快沒了。
半夜醒來,哭著喊著要讀書。
闔府都很高興。
夫人還送了兩套新衣服給我。
可我很不高興。
這三天我過得糟心得很。
搞不明白,世上怎麼有谷流衛這樣完犢子的東西。
可最後,我還是留了下來。
爺爺摔斷了腿,我爹跟張寡婦私奔了。
我娘也氣病了。
我以後就是家裡的頂梁柱了。
縣令府的待遇還是相當不錯的,我的朋友們都羨慕我這麼小就可以賺錢養家。
5
十三歲那年,匪寇橫行,外面越來越不太平。
爺爺年歲大了,縣令大人恩典,許他一個牢頭的差事。
也算穩定。
谷流衛讀書也越來越勤奮,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穩重起來。
但先生每日都會長籲短嘆。
遺憾我若是男兒,定可以考個功名回來。
側頭再看看谷流衛,嘆息聲更大了,眼底的嫌棄毫不掩飾。
同時我也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縣令大人是上京虎威將軍的幼子,是家族棄武從文的逆子。
可他似乎又有點不甘心。
所以把自己美好的願望寄託到了谷流衛身上。
每日除了功課要加倍完成,還給他請了習武的先生。
谷流衛不是讀書的料子。
但他更不是習武的苗子。
三番五次撺掇我帶他離家出走算了。
我本是看不上他的,可架不住我這個人講義氣。
所以他生辰這日,我答應帶他偷偷進山打獵。
說是打獵,逛了幾個時辰連個雞毛都沒看到。
「秦牧暖,你是不是騙我?覺得我好騙?」
「我也是聽說,這片林子野豬很多的,運氣好的話,還能獵到老虎。」
谷流衛不屑地朝我翻白眼。
「大概隻有你會覺得碰到老虎是運氣好的一件事吧。」
我挑眉,不然呢?
一張虎皮能賣幾十兩呢。
林子裡簌簌的聲音由遠及近,我立馬警覺,催促著谷流衛往樹上爬。
他罵罵咧咧、磨磨蹭蹭。
直到聽到野豬的叫聲後才慌不迭地往樹上竄,鞋都蹭掉了。
我從小腿上抽出兩把泛著寒光的刀,警惕地守在樹下。
腦子裡把習武先生教的擒拿十八式給過了一遍。
野豬本來不會這麼快發現我們的,可樹上的谷流衛嗷嗷叫得太大聲了。
「秦牧暖,你快上來啊!
「啊啊啊啊!它們要過來了!
「好大好壯兩頭野豬!
「好可怕!」
……
要不是騰不開手,高低我要給他兩個嘴巴子。
野豬放棄了正在圍攻的麋鹿,直接朝我們衝過來。
在男人的尖叫聲中,我手起刀落,兩頭野豬被我放倒在地。
一個被割斷喉管,一個被劃開肚子。
谷流衛抖著腿從樹上下來,直接跪在地上,顫顫巍巍開口:「暖姐,你以後就是我姐。」
6
我編了荊團拖著野豬肉下了山,僱馬車把野豬拉進城。
一頭送給我娘,一頭拉進縣令府。
不到半日,此事就傳得滿城風雨。
有誇有貶。
說我是女中豪傑,也有說我是心狠手辣的羅剎。
我和谷流衛一進門就被夫人罰去跪祠堂。
看著臥在一旁的百福叔,我感慨道:「這以後我是不是也跟你平起平坐了啊,咱倆都救過谷流衛的命。」
百福叔對著我汪汪叫了幾聲。
我也聽不懂它說的啥。
我就當它誇我了。
冷風呼呼的後半夜,我突然醒悟:「這是你家祠堂,我又不是谷家人,我為什麼要跪你家祖宗?」
谷流衛吸溜著鼻涕:「我娘說等我們長大了,就讓我娶你,她很喜歡你。」
我一驚,嫌棄地往邊上挪了挪:「你想得美,我這樣世間少有的女少俠,你可配不上我。」
谷流衛罕見地沒有罵嘴,低著頭好半晌不說話。
過了許久,久到我都開始打瞌睡。
耳邊幽幽地傳來一句:「那你等等我好不好?我一定會變得很好的,你等我能配得上你那天……」
我迷迷糊糊抬頭:「什麼?」
谷流衛認真地又問了一遍:「好不好?暖姐。」
啥啊?
我不耐煩地回了句「隨便你」,就歪頭又睡了過去。
第三日我是在床上睡醒的。
這幾日在祠堂跪得都不知何年何月了。
夫人冷著臉坐在一旁,看我起床,起身踢了一腳在矮榻上沉睡的谷流衛。
桌子上擺滿了我愛吃的。
就連床邊的衣服都是新的。
我隱隱有些不安。
「暖暖,老爺意思是……送你進宮當禾安公主的陪讀。
「可我覺得,還是得問過你的意思。」
禾安公主?我有些蒙。
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什麼要我去陪這樣的貴人?
谷流衛驚慌地跪在地上,搖頭說著不行。
夫人根本沒有正眼看他,拉著我的手解釋道:「禾安公主到了讀書的年齡,世家大族都要送人進宮陪讀的,我們谷府也不例外。
「隻是家族並無德才兼備又適齡的女子,昨天的事……你聲名鵲起。
「雖有不堪入耳的話,但總是誇贊更多,就連太後也聽說了,說有機會一定要看看手刃兩頭野豬的女娃娃長什麼樣。
「你是個好的,老爺說不該把你埋沒至此,願收你為義女,送你入宮,去奔更好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