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酒正把我的手拍下來,「這裡面裝的哪是酒?分明是皇上的眼珠子、命根子!你離遠著些!」
說完酒正便轉身繼續往前走。
「哐啷」一聲,酒正回身,看到一地的酒壇子碎片。
我跌倒在碎片中間,小腿被碎片劃破好幾道深深的血口子,滲出血來。
「酒窖裡的地太湿滑了,我沒站穩……」
我白著臉試圖解釋。
酒正跌坐在地,瞪大了眼睛顫抖地指著我,已經嚇得發不出聲音。
片刻後,整個酒窖都響起酒正悽厲的喊聲。
「快來人啊!」
我是被禁軍押著回到永寧宮的。
他們把我一把推倒在地上。
我荊釵散亂,手臂被檀木架砸傷,小腿流著血,整個人狼狽不堪。
「這是怎麼了?」
太後驚訝地看向我。
酒正跪在地上,全身抖得跟篩糠一般。
他指著地上的碎瓷片,哭嚎著說:「屠屠屠屠蘇酒被、被被這小娘子砸、砸碎了。」
此話一出,全場都屏住了呼吸。
沈砚修舉著銀箸的手頓在半空。
蓮兒率先反應過來,衝到我面前,連扇了我好幾個耳光。
「賤人!拉下去,砍了她的雙手!」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蓮兒透著S意的眼神。
「慢著。」
太後慢悠悠地開口,「晚宜是客人,總得讓她也有說話的機會。」
「晚宜,你可有話說?」
崔姑姑目光銳利,如刀子般看進我的眼裡。
我勉力撐起身子,轉為跪在地上,用全場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罪女可為陛下再釀屠蘇酒。」
沈砚修放下筷子,忽然笑了起來。
「母後,您煞費苦心,就是為了演這出戲給朕看?」
他走下來,撿起一塊瓷片,「要不您直接把朕的脖子抹了,如何?」
「修兒!」
太後急得都喊了皇帝的名字。
「你如今已是九五之尊,怎可如此兒戲!」
「九五之尊?可是朕連皇後都保不住!」
沈砚修神情發狂,掀翻了宴會的主桌。
他雙眼通紅,胸口因為情緒波動劇烈起伏著。
太後嘆了口氣,「姜家擋了你的路,若不盡早除去,必有後患。」
我藏在袖子裡的手攥緊了拳頭,可憐我爹一片忠君之心,還是沒能逃過他們的猜忌。
「你留下明月,她與你之間始終隔著血海深仇,你的枕邊人對你若有不臣之心,到時你該如何自處?」
沈砚修癱倒在金絲楠木椅上,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好了,哀家已經給了你五年時間,默許你縱容蓮妃搞得整個後宮烏煙瘴氣,現在這鬧劇也該結束了。」
太後此時一改往日慈祥的神色,面上盡是S伐決斷的威嚴。
這才是真正的太後,踏著累累白骨走到權力頂峰之人。
沈砚修臉色灰敗,他指著我,「那就讓她給明月陪葬,在下面給明月賠罪吧。」
太後繼續溫聲開口道:「明月是寬厚之人,你為了一壇酒S人,明月也不會樂意。」
「這樣吧,晚宜既然會釀屠蘇酒,何不讓她試試,終歸是個念想。」
讓我成為沈砚修的「念想」,就是太後這個計劃的核心。
沈砚修依舊目光空洞。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手道:「準。」
其實我釀什麼酒都無所謂,隻要能破了沈砚修的執念,太後就有機會安插一個新人進來。
隻是她不知道,我真的會釀屠蘇酒。
07
釀屠蘇酒的關鍵是水和湿度。
於是我請求去暮青山釀酒,為我建一個簡易酒坊,並且在此期間不得打擾。
蓮兒叉著腰,氣勢洶洶地說:「釀不好照樣砍了你!」
奉命釀酒,我一個人在山上也樂得清闲自在。
屠蘇酒需要的幾味藥材,其中一味菝葜,喜疏蔭環境。
我隻能撥開灌叢一點點地去找。
突然,一支箭「嗖」的一下,嚇了我一大跳。
一隻受驚的小兔子快速逃離。
「誰啊!」
我火冒三丈,哪來的野人這麼莽撞。
「就是你嚇跑了我的兔子?」
少年清亮的聲音傳來,我循聲望去,一個俊美非凡的少年抱著一把弓,姿態慵懶地靠在大樹旁。
我皺了皺眉,「你是誰家小孩,亂玩弓箭很容易傷到人知不知道!」
少年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你這小娘子好大的口氣!看你年紀也不過十四五,我還長你幾歲呢!」
我默然,差點忘了現在的身份。
「你差點傷到我,應該道歉的是你。」
可是面對這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我還是不由自主地端起了長輩的架子。
「你先賠我兔子。」
少年竟跟我耍起了無賴。
我看了看天色,還得趕回去炮制藥材。
實在沒功夫在這跟他糾纏。
於是我繞過他身邊,剛走兩步,就聽得他大叫一聲:「別走那邊!」
我腳下一空,即將失重掉到陷阱裡。
他一閃身過來,剛剛好把我攬在胸前。
我氣得哆嗦,「這陷阱也是你挖的?」
少年撓了撓頭,「不然呢?光獵兔子怎麼夠吃?」
我打量著他,挺拔的身姿,身著深棕色獵裝,領口與袖口繡著精致的金線花紋。
腰間束著鑲金腰帶,掛著一把鑲嵌寶石的匕首和皮質獵物袋。
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不過是來這山上取樂。
他低下頭,靠近我耳邊說道:「賠我兔子我就讓你走。」
「登徒子!」
我氣極,掙脫他的懷抱,往後退了幾步。
「顧好你自己,倒霉了可別怪我!」
我話音剛落,就聽得他慘叫一聲,整個人跌倒在地。
一條花蛇從他腳邊快速穿梭而過。
他抖著手指著我道:「別以為你長、長了張傾國傾城的臉,就、就能見S不救……」
我:「……」
蛇咬之處,七步之內必有解藥。
我找到一些紫花地丁,搗碎了給他敷在傷口上。
又給他飲了一些清泉水,他精神恢復了一些。
天色已晚,再耽擱在這兒我倆都要成野獸的晚餐。
我嘆了口氣,事已至此,也隻能好人做到底。
「能起來嗎?」
我問道。
他虛弱地點點頭。
我攙著他,將他手臂搭在我肩膀上,艱難地沿著山路把他帶回酒坊裡。
雖然已經給他處理過傷口,但餘毒未清,他此時又發起了高燒。
他面色蒼白,緊閉著眼睛,眉頭緊鎖。
總歸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我不忍棄他不顧,忙前忙後又是熬藥,又是喂藥。
為了讓他能醒著點喝藥,我跟他搭話:「你叫什麼名字?家裡是做什麼的?」
他微弱的聲音答道:「我叫慕容賀……是、是北燕的商人……」
我好奇道:「你是商人?怎麼會跑到這山裡打獵?」
他長長的睫毛翕動著,「跟家人走散了……在山裡迷、迷路了……」
我讓他喝了藥。
他在迷迷糊糊中,抓著我的手問:「你叫什麼名字?家裡是做什麼的?」
我用冷泉水浸了布條給他降溫,一邊答道:「我叫陸晚宜,家裡……家裡是釀酒的。」
忙到快天亮,我才趴在床邊沉沉睡去。
我醒來時竟是躺在床上。
那個少年已不見蹤影。
也好,我又可以專心釀酒了。
傍晚時分,忙活了一天,我也感到飢腸轆轆。
我拿出山上採的果子和帶上山的幹糧,正準備啃,忽然看到一個少年的身影急急奔來。
「看!今天真是大豐收!」
慕容賀喜滋滋地炫耀他的戰利品,一隻野兔,還有一簍子魚。
我心下一暖,原來他並不是忘恩負義不告而別之人。
他把戰利品往我面前一推,「但是我隻會打獵,不會烹煮,還得勞煩你。」
我看了看手裡的幹糧,搖搖頭道,「我也不會。」
空氣剎那間寂靜。
他眯起眼睛,「酒坊之女,看慣市井煙火氣,不會做飯?」
我也不示弱,「行腳商人,走南闖北做生意,不會烹飪?」
最後還是他妥協了,「我去拾些樹枝柴火來,咱們烤著吃。」
烤肉的香味傳來,勾得我饞蟲大動。
「對了,你這釀了什麼酒,拿出來咱倆喝!」
慕容賀眼睛亮亮地說道。
我停下咀嚼的動作,突然意識到,如果屠蘇酒的秘密被人發現,我將萬劫不復。
「那個酒不能喝。」
我語氣淡淡地說道。
「切,小氣!」
慕容賀悶悶地啃起了烤魚。
我定了定神,說道:「我看你也大好了,都能去打獵了,你還是趕緊下山去找你家人吧。」
他頓了一下,抬起頭,委屈巴巴地看著我說道:「你要趕我走?」
被一個美少年這樣看著,我也有些招不住。
隻得把臉轉到一邊,小聲說道:「荒山野嶺,孤男寡女的,不合適。」
他張了張嘴,卻沒說什麼,隻是悶聲「哦」了一下,便沒再說話。
這頓烤肉吃得不歡而散。
慕容賀賭氣般消失在夜色裡。
我躺在床上,總覺得心裡哪裡空落落的,輾轉難眠。
慕容賀走後,我又過起了枯燥無味的獨自釀酒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早上,我看到門口綁著一隻野山雞。
地上還有歪歪斜斜的漢字留言:多打了一隻,送你了。
此後,我屋門前就經常出現一些野味。
還有留言:別老吃幹糧野果,吃點肉。
託他的福,我被迫學會了生火,野外生存的技能又提升了。
這天晚上,我架起火堆,烤一隻他送來的野雞。
籬笆外的大樹沙沙作響。
我頭也沒抬,就知道是他。
「慕容賀,我知道你在這兒。」
想到他湿漉漉的如受傷的小獸一般的眼神,我嘆了口氣,「下來一起吃吧。」
他跳下樹,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陸晚宜。」
「幹嘛?」
他腦袋一歪,直接耷拉在我肩膀上。
我火氣上來了,「我警告你,你別得寸進尺……」
我推開他,觸碰到他胸口時,手上竟是一片湿滑。
我對著火光一看,都是血!
「慕容賀,慕容賀!」
我焦急地搖晃著他。
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還有氣,我松了口氣。
我也顧不上烤雞,趕緊先把他挪進屋裡救治。
他左肩上有一塊被野獸抓傷的痕跡,這身衣服也已經破破爛爛。
再也沒有當初公子哥兒的意氣風發。
我一邊給他清理傷口,一邊自言自語道:「你這是跟什麼東西打架啊,好好的富貴公子不做,跑到這山上當獵人玩兒,玩脫了吧!」
他似乎聽到了我說話,嘴裡也小聲哼哼著。
我貼近他臉頰,聽到他在說:「別趕我走……」
不知道為什麼,他說這話竟讓我面紅耳赤,心跳不已。
又是一天忙到半夜。
跟上次一樣,我合衣趴在床邊睡著了。
醒來時,我還是趴在床邊。
慕容賀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勻,看起來好了許多。
我起身去搗了草藥,給他換藥。
掀開他的衣服,映入我眼簾的是緊實的肌肉,完美的線條。
雖然昨晚也給他上藥,但衝擊感遠遠沒有白天看到的強烈。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除了沈砚修以外的男人的身體。
我手足無措,腦子裡也亂七八糟。
「看夠了沒有?」
慕容賀突然開口說話。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想逃離,卻被一股力道拉住。
他拽了我一把,我沒站穩,直接撲倒在他胸口。
我一抬頭,正對著他那張放大的帥臉。
他一臉壞笑,「別光看,可以摸。」
我心跳快得要炸開,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開來。
我一路跑到澗泉小溪邊,用清涼的溪水猛撲到臉上,才讓自己鎮定下來。
「陸晚宜!」
慕容賀捂著肩膀,氣喘籲籲地追過來。
一看他上身還是赤裸著,我趕緊偏過頭去。
「你還沒好,跑出來幹嘛?」
我沒好氣地說。
「追你。」
他有力的臂膀再次把我攬入懷中。
觸碰到他的胸肌,溫熱而堅實的觸感,差點吞噬我最後的理智。
我一邊掙扎,一邊說道:「我都說了,孤男寡女……」
他卻把我箍得更緊。
「那你嫁給我,我便能名正言順地留在你身邊了。」
我驚訝地抬頭,慕容賀的表情前所未有地認真。
他心跳如擂鼓,我也臉紅到了耳根。
「我這人麻煩得很,什麼也不會。」
我有些戲謔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