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宮內並不安寧,養娘皮囊雖好,智謀卻無,上一世是靠著皇上對江南美人的新鮮感我們才堪堪度過了爾虞我詐的前幾年。


後來宮裡進了新人,皇上便漸漸冷落了我們母女。


 


養娘為了恩寵,日日灌我軟骨散,讓我不停給皇上獻舞、為使臣奏樂,以此來穩固她的地位。


 


當我腰肢兒軟到可以讓人一把手握住的時候,皇上便依依不舍般將我賜給新科狀元作妻。


 


依依不舍?


 


是啊,我這位名義上的父皇,看起來威嚴慈祥,內裡卻覬覦著自己的女兒。縱使隔著一層輩分,他卻會依舊時不時裝作無意拂過我的腰間,或是碰到我的胸前。


 


他渾濁下流的目光從養娘身上轉到新入宮的秀女身上,往返流連,最終落在我身上。


 


「安安,過來。」


 


他總是這樣喚我。


 


他對我十分寵愛,因為我長了一張漂亮的臉,明眸生光,身段窈窕。


 


我身邊奴僕成群,可個個都是皇上派來監視我的。在那高高的宮牆之中,我一絲光亮都看不到。


 


皇上曾想將我以孤女的身份納入後宮,被養娘與太後極力阻止才不了了之。


 


後來狀元求娶,為了架空這位日後有望成為丞相的狀元的權力,他不顧我的反對,將我下嫁。


 


前世種種,猶在昨日。


 


我不知道這一世的卿因過得如何,不過瞧她面色紅潤,身體卻虛浮,恐怕與當初的我並無兩樣。


 


但於我而言,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不想如前世一樣全無自由,在皇宮中做一隻籠中鳥,甚至於日後連自己命運都不能做主。


 


我想去看看外面更廣闊的天地。


 


9


 


我跟著少將軍,晨起練武,白日念書,晚上溫習功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春去秋來,雪落滿了京城。


 


「卿安。」


 


少將軍喚我。


 


她一抬手,後面的嬤嬤立馬上前,將一身青綠色的襦裙呈現給我。


 


「這是我命成衣鋪裡為你做的衣裳,再過兩日你隨我入宮去。」


 


皇後設宴,邀請了諸多公子小姐,我在少將軍名下,自然更是要去。


 


卿因的容貌愈發奪目。


 


她出落的更漂亮了。


 


臉上抹了胭脂,唇上也點了口脂,嬌豔動人。


 


在一眾鵝黃粉裙中,她一身白衣素服,宛如降落人間的仙子。


 


這幾年皇上對她依舊寵愛,養娘也從更衣升到了貴妃。母憑女貴,我看得出來那位母親在卿因身上下了分量不少的藥。


 


各路公子被她所吸引,卿因身邊很快便圍滿了人。她看著我,眼裡是無聲的炫耀。


 


「皇後娘娘到——」


 


隨著太監的尖聲傳告,一襲明豔黃袍的女人走進來。我跪伏在地,看那雙朱筆描繪的金線蜀繡鞋,祥龍飛舞,金鳳纏鳴。


 


「起來吧。」


 


皇後身體不好,我對她並無太多印象。記憶裡她總是深居簡出,唯一一次會面還是以養娘性命要挾要我扣住即將從軍的卿因。


 


等等……


 


從軍?


 


我心底微涼。


 


現在正是戰事四起的時候,卿因十七歲時,便隨少將軍從軍作戰去了。


 


皇後向養娘施壓,命我一定要將卿因留下。我雖然暫時性留住了卿因,可戰爭的號角傳來,少將軍殿前逼迫皇帝放了卿因,否則寧可老S家中,也絕不出兵。


 


最後皇帝無法,隻得放了卿因。


 


這才有了後面的那些故事。


 


而現在,時間節點都對得上。


 


我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10


 


宴席過半,眾人都有些醉了。


 


「母後,請允兒臣一舞。」


 


卿因的身段較之於我,有過之而無不及。翩若驚鴻婉若遊龍,頃刻間便令在場的公子們呼吸放輕,眼神遊離。


 


她的身段很輕盈,眼神卻時不時瞄向宴席中靠後的位置——那裡,坐著今年的新科狀元鍾栎。


 


鍾栎此刻還未有官職,能入皇宮參加這樣的宴會是皇帝特許。他坐在席間,眼神痴迷看著起舞的卿因。


 


一舞畢,掌聲雷動。


 


「久聞朝華公主一舞傾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真真宛如仙子!」


 


「這樣好的身段可不多見了。」


 


……


 


「兒臣獻醜。」


 


卿因盈盈一拜,目光忽然落在我臉上。


 


我呼吸一窒。


 


藏在袖中的拳頭悄然握緊。


 


前世就是在這裡,我跳了一舞驚鴻後,按照皇後的指示點了卿因助興。


 


沒想到卿因才翻出個劍花,就被不知打哪兒來的丫鬟猛然撞上,擾亂了節奏,長劍脫手而去,釘在了皇後身側的柱子上。


 


皇後大怒,喝令卿因有謀逆之心,不容分說便關了地牢。後是少將軍以出兵作戰為籌碼,才救了她出來。


 


當下身份轉換,我飛速思考該以什麼理由回絕表演劍舞。


 


沒想到卿因輕飄飄略過了我。


 


「聽聞謝家姐姐長琴獨絕,不知因兒是否有幸可以一聞?」


 


她口中所言謝家姐姐正是前世與她有不小矛盾的謝氏嫡長女謝琪,囂張跋扈,潑辣難纏。


 


明報私仇,偏挑不出什麼錯處。


 


未等謝琪應答,皇後已迫不及待開了口:「因兒不是覺得你安妹妹劍舞無雙,一直想看,不如讓卿安給你舞一段如何?」


 


她眼裡暗含著警告,聲音也冷了幾分。


 


卿因卻好似沒看到沒聽到,充耳不聞。


 


「刀劍什麼的都冷冰冰的,兒臣現在不喜歡了,母後,您就允我聽聽謝Ťų²姐姐彈琴嘛。」


 


皇後無奈,隻得應下來。


 


「你呀。」


 


語氣難掩寵溺。


 


席間立刻傳來竊竊私語。


 


「坊間傳聞皇後很喜歡這位公主,如此一看,果真不假!」


 


「並非親生子,竟然還可以如此縱容,皇後真是慈母之心!」


 


我與卿因的對上目光,她對我挑挑眉,開口無聲。


 


我卻讀懂了她說的那句話。


 


「不用謝我。」


 


我有些恍然。


 


卿因以前,待我也是極好的。


 


她小小一隻,卻擔起了照顧我的責任,我幼時最喜歡窩在她懷裡,聽她用甜甜的聲音唱歌給我聽。


 


主持隻知道卿因喜歡向貴人身邊湊,卻不知每每那些人瞧她可愛賞了什麼飾品或是吃食時,姐姐都會一路小跑,遞到我手裡。


 


「安安,快吃。」


 


我不知道卿因,不,姐姐是從何時開始變的,我隻模糊記著,姐姐先我一步撲進少將軍懷裡的場景。


 


任憑我在身後哭著喊叫,她也沒有再回頭。後來她更是打掉我親手做給她的點心,叫囂著要我離她遠一些。


 


自此,她再也不是我心中的姐姐了。


 


可方才的卿因,卻莫名的讓我心生眷念,忍不住回想往年的那些溫存。


 


我捏緊酒杯,在皇後的眼刀下,一點點飲盡了杯中酒。


 


散席後,卿因被皇後喚走。


 


我聽那些公子小姐們談笑,說皇後如何喜歡這位朝華公主,賞賜了多少珠寶,又日日陪同念書學習。


 


「卿安,在想什麼?」


 


少將軍不知何時來到了我身後,她剛從皇上那處回來,眼神很凝重。


 


我莫名覺得胸口有團氣,呼不順暢,又心慌起來,久久不能平靜。


 


我看了眼少將軍,又轉頭看向那條通往皇後寢殿的小路,猶豫片刻:「我想去看看姐姐。」


 


11


 


「你不想讓她活了嗎!」


 


「你敢S她嗎?」


 


還未走近,我便聽到了皇後與卿因的吵鬧聲。


 


透過窗戶上的薄紙,依稀可以瞧見裡面的情形。


 


卿因被兩個奴僕壓著跪在地上,皇後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怒不可遏。


 


「本宮有何不敢?一個貴妃而已,沒背景沒家族,S了就S了。」


 


卿因狼狽抬起頭,卻笑得很猖狂。


 


「母後,這麼些年,您都沒能除了這根眼中釘肉中刺,難道不是您自己沒本事嗎!」


 


啪——


 


卿因挨了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我瞳孔一縮,下意識想要衝進去。


 


少將軍按住了我,對我搖搖頭。


 


「您拴不住夫君的心,又除不掉痛恨的人,還要養著不知哪兒來的女兒,母後,您真可悲啊。」


 


「你!」


 


卿因看著她,話裡有話。


 


「您可要好好想想,我S了您該怎樣給父皇交差。」


 


皇後揚起的手掌猶豫了一瞬。


 


卿因說得沒錯。


 


她空有皇後的身份,卻如同被架空權利的傀儡,隻能養著皇上最喜歡的女兒來討夫君的歡心。


 


而眼下……


 


戰爭四起,民不聊生,若少將軍壓不住那些來犯的蠻人,那就隻有一個辦法——她絕對不能為難卿因。


 


卿因被兩個奴僕甩在地上,發絲垂落,脖頸隱隱泛出被壓出的紅痕。


 


「這幾日,你便好好閉門思過,別再惹什麼事端。」


 


皇後恨恨看了卿因一眼,帶著奴僕匆匆離去。


 


待皇後走遠,我進去扶起卿因。


 


她的身體太軟了,像一灘泥一樣。


 


我不過微微用力,便在她胳膊上留下點點印記。


 


「多謝公主。」


 


少將軍已經知道了剛才的事情,這聲道謝也是真心實意。


 


「不必謝我。」


 


卿因很是虛弱,面色發白,冷汗淋漓,渾身像是使不上勁一般緊緊抓住我,卻根本握不住我的手。


 


「我隻是在救我自己罷了。」


 


戰爭一旦失利,作為朝中最獲寵的公主,和親是無可避免的下場。更何況,她本非皇帝親生子,還擁有頂尖的容貌,是出嫁的不二人選。


 


皇帝再怎麼喜歡她,也舍不得這大好江山。


 


養娘一直喂她服藥,如今藥散快要侵入肺腑,不出一年,卿因便會成為人人可以揉捏把玩的玩偶。


 


她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隻有大戰得勝,她才能有一絲苟延殘喘的機會。


 


我看著她,於心不忍。


 


「太醫院的王太醫出身醫蠱名門,公主可以請他瞧瞧。」


 


卿因看了眼少將軍,啞著嗓子:「多謝。」


 


她眸裡有深深的眷念。


 


少將軍看出她有話要對我說,先行一步退去了門外。


 


我在卿因身邊坐下來。


 


她的手好涼。


 


「皇上惡劣低俗,皇後佛口蛇心,貴妃心思低沉,我處處受她牽制。沈卿安啊沈卿安,你瞞我瞞得好辛苦。」


 


我苦笑。


 


「姐姐,那你後悔嗎?」


 


卿因怔住,撇過頭去。


 


「我才不會做讓我後悔的事情。」


 


殿內沉默良久。


 


姐姐打小驕傲,甚少低頭認錯。認定了的路更是一走不回頭,可前世被表面的浮華錦繡蒙了雙眼,進去後才發現群狼環伺,這一世想再跳出來難如登天。


 


但或許,尚有一線生機。


 


殿內燭火搖曳,襯得她此刻面如生花。


 


借由這個機會,我問出了心中疑惑。


 


「母親她上一世為何會執著於救你?」


 


少將軍出身武將世家,心懷天下百姓,怎會棄黎民不顧而救卿因一人。


 


卿因怔了一瞬,才回味過來我說的【母親】是誰。


 


「少將軍前世,是抱了必S的決心去的。」


 


少將軍先撥了一批人去往邊疆,她孤身一人留在京城,隻為要回卿因這個女兒。


 


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牽掛。


 


少將軍其實也不確定,她在賭。


 


賭滿朝文武,無一人可上戰場。


 


賭高堂帝後,舍不得金玉寶座。


 


我幾乎是沒有思考。


 


「如果皇上不松口呢?」


 


卿因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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