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好像，有些不認識賀尋桉了。
以前的賀尋桉會因為她而尊敬張教授，也會替她感謝大學裡前輩們的照顧。
但現在，一切都變了。他即將結婚，在乎的隻有賀家的名譽和陸念栀的心情。
紀伊人的雙眼滿是紅血絲，整個人憔悴不堪。他身上的味道還殘留在病房，紀伊人轉過身閉眼，試圖逃離這種氛圍。
她聯系上了李靜山，李靜山沒有多問，隻說如果她需要，可以暫時住在他空著的公寓裡。
出院那天，賀尋桉被陸念栀拉著去接她。
紀伊人瘦了幾斤，臉色灰白，仍是她幾天前上班時的舊外套，無比憔悴。
陸念栀妝容精致，和賀尋桉情侶裝，滿臉羞紅。
「伊人，身體怎麼樣了？我和你小叔要去拍婚紗照，你幫我們拍 vlog 記錄吧？」
車後座還坐著陸念栀的好朋友，掏出了手機遞給紀伊人：「伊人不會還在怪念栀吧？」
賀尋桉摟著陸念栀道：「她不會。走吧，多拍點。」
她心頭微微顫抖，但這樣的心情很快平復。
張教授的事，讓她對賀尋桉的最後一絲溫情也轟然崩逝，不在乎了，便也不心痛了。
婚紗店員熱情迎接陸念栀，她的婚紗是定制，還有好幾套其他風格的，熠熠生輝。
她平靜地接過手機，相機裡的陸念栀滿臉幸福和羞澀，白熾燈下，俊男靚女，很是般配。
最後一套國風旗袍中山裝，他將陸念栀擁在懷中，伴娘在一旁拱火打趣，陸念栀紅著臉吻向賀尋桉的唇角Ṭúₙ，他停頓了一秒，便霸道的掌握主動權，銀絲勾纏，曖昧無比。
拍婚紗照的工作人員也捂著嘴輕笑：「太般配了，好幸福。」
「是啊是啊，他們倆不生孩子都對不起這麼好的基因！」
手機的內存都快被視頻佔滿，紀伊人把手機交給伴娘，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她沒有注意到，在她開門那刻，賀尋桉手指輕顫，撤步想追，陸念栀卻扯著他的袖角，眼角含笑，把握十足。
賀尋桉駐足，攬著陸念栀的肩膀，定格了最後一張照片。
8
年關將至，紀伊人從李靜山的公寓裡搬了出去，隻剩下兩天，賀家過年的氣氛濃烈，滿堂都掛著紅色的裝飾品。
踏入客廳的那刻，她覺得無比疲憊，原來隻剩下兩天的應付都讓她心力交瘁。
「鬧脾氣鬧完了？」
賀尋桉休假，冷冰冰地坐在沙發上，賀小寶在他一旁玩玩具，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這幾天又住哪兒去了？我說了，趕緊辭職，上次的流言蜚語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看到賀尋桉端著小叔的架子，紀伊人覺得有些可笑，她「嗯」了一聲低頭上樓。
收拾行李時，她想到李靜山的千叮嚀萬囑咐：「紀阿姨說，家裡什麼都有，帶好證件就行了。」
即將離開賀家，既是緊張，又是激動。但是更多的，是她無法言說的惆悵。
她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鄭重地，體面的和賀尋桉道別。
想到這裡，晚餐後她鼓起勇氣最後ţūₗ一次敲響賀尋桉的房門。
「小叔，可以幫我煮一份藕帶排骨湯嗎？」
賀尋桉帶她回家那天便下廚為她煮了一份滋味不算好的湯。那時他不好意思地撓頭，說：「你媽媽比我手藝好，我學藝不精，但你放心，以後隻要你想喝，我就學著煮。」
以前紀伊人耍小性子，就纏著賀尋桉，用這句話提醒他他自己的承諾，每次都是如此。
這一次，賀尋桉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了。
他靠在門框不悅地皺眉：「你能不能別再無理取鬧？」
紀伊人不想最後這幾天留下不好的回憶，便道歉：「抱歉，不是你想的意思。我以後不會再做讓你不高興的事，也不會主動和……小嬸嬸鬧矛盾。」
見紀伊人終於聽話，賀尋桉才舒了口氣，點點頭：「知道了。」
她轉身回房，賀尋桉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她回頭看了一眼，他的手機亮著，視頻電話對面的嬌笑聲格外刺耳，賀尋桉也低聲附和。
房門關上，她的房間又是冷寂的安靜。
躺在床上，紀伊人強迫自己入睡，隻要睡著了，那個人在自己夢裡，依舊溫柔如初見。
隻可惜，一夜無夢。
大年三十，紀伊人早早起床。
昨天沒有等到湯，那一定是今天吧。
賀尋桉說，紀伊人的媽媽對他很好，或許是出於對媽媽的想念，紀伊人總覺得賀尋桉煮的湯與眾不同。
九點，賀尋桉的房門還緊緊關著。
十點，家中長輩小孩逐漸起床，賀尋桉還是沒有動靜。
十一點，劉媽進入廚房開始備菜，看到紀伊人煮了份湯，問她要不要現在喝，紀伊人搖頭拒絕，她在等賀尋桉。
十二點，簡單的中飯已經做好，大家墊巴了兩口，隻等年夜飯團聚。
一點， 劉媽看著紀伊人滴水未進，擔憂地遞給她一個面包。
李靜山打來了電話：「已經到別墅附近了，需要我進去接你嗎？」
紀伊人沉默了幾秒：「不用了，我自己出去。」
她隻有一個小小的包，裡面裝著她的身份證和各種其他證書，她鼓起勇氣問向賀勳：「大伯，小叔叔還沒起床嗎？」
賀勳愣了愣：「哦，沒告訴你嗎？尋桉昨晚就去陸家了，今年臨時決定讓弟妹來賀家過年，所以昨晚尋桉住在陸家。」
她腦袋嗡嗡作響，不甘心地給賀尋桉發了消息。
「小叔，你忘記了，藕帶排骨湯。」
那邊過了十幾秒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很快，紀伊人收到了一張照片。
照片裡是醫院的檢查報告單，陸念栀的，她懷孕了。
「紀伊人，尋桉在開車，他把手機交給我，讓我幫他回消息。」
「我懷孕了，你也別再糾纏他了，這麼多年了還沒夠嗎？你也不小了，要點臉，我知道那天你看到了也聽到了，朋友圈的照片你收到了吧？我們發生過什麼還需要我一個字一個字的描述給你嗎？我勸你，別不知分寸。」
「他是你小叔，你別太不知廉恥，上次的事教訓吃夠了就別再糾纏他，否則我很難保證下次做出什麼事兒，反正你也知道，尋桉不會向著你。」
那邊發完這句話，便再沒了消息，紀伊人SS咬著唇，將羞辱的話甩開腦子，心口的墜痛緩緩淡去，她終於頹然。
「新年快樂。」
「對方已不是您的好友。」
紅色感嘆號格外顯眼，紀伊人諷刺一笑。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結局了。
她一早懷著期待下廚，想給賀尋桉一個驚喜，隻當是一份獨一無二的告別。
湯涼了，油脂膩膩地飄在上面，像S了的蒼蠅令人作嘔。
她把湯倒掉，一遍又一遍地用熱水傾灑著水池，直到湯味徹底消失。
眼淚狠狠地砸在幹淨的水池中，很快和流水融為一體。
紀伊人抬起手，擦去自己臉上的眼淚。
大過年的，掉眼淚，多不吉利。
況且，這眼淚，本來也見不得光。
她在賀家群裡發了句新年快樂，沒有人回應她的祝福，陸念栀倒是很快發了張車後備箱的照片，裡面是她和賀尋桉剛剛逛商場買的各種禮物。
群裡頓時活躍起來，打趣她新娘子到家第一年，或是歡迎她成為賀家的一份子，紀伊人那四個字被所有人忽略。
賀尋桉說：「念栀害羞，你們別打趣她，我們馬上回家。」
最後一絲火焰熄滅。
紀伊人上樓寫了張字條，再留下了小姨寄給她的合同，她的舊身份證，和她用這個月工資給賀家所有人買的新年禮物。
「新年快樂，祝平安，祝幸福。」
別墅區每家每戶都洋溢著溫馨的年味，她斜挎著包從熟悉的鄰居家走過。
「伊人新年快樂！」
鄰居和她是高中同學，但因為她纏著賀尋桉，這麼多年也沒有什麼朋友，離開的時候覺得感慨：「新年快樂！」
從今以後，她不會再是紀伊人，她是紀家的女兒，紀幽蘭。
李靜山溫和如同山水，那抹暖棕色靠在車上，微笑著給她揮手，
慄色圍巾包裹著她，她毫不猶豫，沒有回頭。
「歡迎回家，紀幽蘭。」
9
「抱歉，上次隻能聯系上你小叔，剛好他也在醫院值班。身體怎麼樣了？」
「還好。謝謝。」
țŭ₇李靜山遞給她一份打包的熱早餐：「要開幾個小時，別餓著。」
溫暖的奶茶下肚，瞬間渾身暖洋洋，車中熱風卷著身體，伴隨著車上的輕音樂，紀伊人淺淺睡去。
紀家在鄰市，別墅在半山腰，李靜山要先去停車，紀伊人遠遠瞥見幾個人在門外站著，便先下車。
小姨激動地朝她揮手，紀幽蘭恨不得跑過去擁抱，還好被李靜山攔住：「幽蘭，慢些，別摔了。」
「小姨！」
趙懷安和趙晴安雖然沒見過表姐，但紀幽蘭和他們媽媽五分相似的臉讓他們一陣震驚，知道表姐流落在外二十年，趙晴安心疼的抱住姐姐。
「姐。」
趙懷安也眼眶微紅，他不像妹妹那麼熱烈，而是輕輕抱住紀幽蘭。
小姨摸著她的臉，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李靜山在一旁解釋：「趙叔叔人在國外，本來懷安和晴安也在國外的，但一知道表姐回來了就非要回國，所以趙叔叔隻能留在那邊照顧公司了。老爺子身體不好不能著涼，現在在家裡等著你。」
小姨連忙道：「是是，你外公在家等你。老人家這麼多年，就盼著能和你見一面，現在你回來了，他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外公年逾七十，蒼老的身軀下是如同松柏一樣的堅韌。他拄著拐杖，在客廳裡翻閱小時候的相冊。
紀幽蘭踏入家門的那一刻，他含著淚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上前。
他拍著紀幽蘭的肩膀泣不成聲：「好孩子，回來了就好！」
趙晴安摟著紀幽蘭的胳膊：「外公，姐剛回來你就讓人家哭，福氣都讓你哭走了！快，給姐姐發紅包！」
紀幽蘭被逗笑，小姨和外公也笑著輕輕打了趙晴安一下，她吐了吐舌頭，躲在紀幽蘭懷裡，暖融融的情緒瞬間洋溢在客廳裡。
紀幽蘭笑意吟吟，一家人團聚，倍感溫暖。
「開了幾個小時的車，靜山哥哥也辛苦了。」
小姨點了點頭：「對對，辛苦靜山了。快，你們倆先休息一會兒，咱們馬上吃年夜飯！」
家裡特意為紀幽蘭收拾出了最大陽光最好的房間，她並不累，和趙晴安說了好久的話，從南聊到北，從外公老頑童，聊到趙懷安假正經，姐妹倆一見如故，紀幽蘭恍惚了一瞬，冥冥之中感受到了血緣的神奇。
小姨端了果盤進來，見紀幽蘭隻有一個小包，有些詫異。
「怎麼隻有這麼點行李？晴安還說女孩子肯定有自己喜歡的東西舍不得的，所以我特意讓靜山開了輛大點的車。」
紀幽蘭搖了搖頭，在賀家多年，她的臥室永遠素淨，一是她知道寄人籬下不好多提要求，二是她全身心都在賀尋桉身上，沒有空買那些東西。
又或者，在她內心深處，從來都不覺得可以在賀家呆一輩子。
「小姨買給我的我很喜歡。對了小姨，可以給我辦張新的卡嗎？」
「可以是可以，但你怎麼聯系之前的朋友？還有你小叔，我記得你和他關系不錯的。」
紀幽蘭的笑意淡了幾分：「我之前沒什麼朋友，隻有研究院的同事和老師。賀家那邊就不聯系了吧。小叔也要結婚了，他們是一家人，我不好多打擾他，還要謝謝外公和小姨，替我還清了賀家對我的養育之恩。」
小姨隻愣了幾秒，在成人社會打拼多年，她大概知道了賀家和幽蘭可能相處的並不好，便不再多說：「沒問題。一切交給小姨就行，這段時間你也累了，就好好休息，其餘的什麼都不要想，知不知道？」
紀幽蘭終於問出了自己想了很久的問題：「小姨，我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