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蔣夫人一愣,抬眼看我,愣住了,眼睛仿佛又有了光亮。


我又繼續道:「不過,既然是側室,嫁入國公府,嫁妝是少不了的。」


 


8


 


蔣夫人張著嘴巴,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是個聰明人,定然知道國公府最不差的就是錢財了。


 


如今我既然張口了,肯定所為不是這個。


 


她豁出去,對著我一拜,道:「世子夫人想要什麼,不妨直說。」


 


「聽聞蔣嬌兒在坊間作詩數首,又去城東的胭脂鋪子賣過什麼口紅,香皂的秘方。」我意有所指道。


 


蔣夫人連忙點頭,道:「對對對,那場大病醒來後,她滿腦子都是這種奇奇怪怪的想法,可城東那家胭脂鋪子根本沒買她的啊,那家胭脂鋪子可是京城最大的,誰看得上她那些玩意兒啊……」


 


不錯,那家胭脂鋪子正是母親給我的嫁妝。


 


掌櫃沒收她的秘方,並不是因為不好,而是做生意最防的就是坐地起價。


 


我擺擺手,道:「詩三百首,秘方十條,這便是她得以入國公府的嫁妝。」


 


「三……三百首?」蔣夫人瞪大了眼睛。


 


我笑眯眯道:「是的,蔣夫人若是還有這層心思,便回去準備吧。」


 


我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一眼就能看出,蔣嬌兒吟出的詩非她自己所作。


 


有的如橫刀立馬的將軍般壯志凌雲、躊躇滿志,有的又如同青樓狎客般哀怨婉轉、顧影自憐。


 


如何能同時出現在一人身上?


 


9


 


蔣夫人回去後,我也不急,光是這兩樣也需要她準備些時日。


 


但我不著急,卻有人等不及了。


 


這日我在院子裡逗弄著咿呀學語的兒子,顧知尋風風火火地回來了。


 


見他沒有看望兒子的意思,我差嬤嬤將兒子抱了下去。


 


這才說道:「夫君既然回府了,便去看看淑娘,她剛有孕,身子又弱,胎象不穩,夫君該多寬慰才是。」


 


顧知尋盯著我,張了張嘴,最終說道:「好,我一會兒去。」


 


我不禁苦笑,淑娘畢竟曾經是他的心頭好,我嫁入國公府第三天他便求我將她接回府中。


 


如今讓他看一眼都是如此勉強。


 


待我回過神來,見顧知尋還沒有走。


 


我耐心坐下給他點茶,又慢條斯理地問道:「夫君可是有話要同我說?」


 


顧知尋從身後按住我的肩膀,道:「夫人最是通情達理,我與御史家的二小姐蔣嬌兒情投意合,此生非她不可。」


 


我笑笑,將一盞茶遞給他。


 


「唔,五品官員家的庶女,入府來做個側室勉強也是可以的,夫君若是喜歡得緊,我擇日安排了便是。」


 


顧知尋握著茶盞的指尖發白,半晌,他才道:「嬌兒她是個奇女子,平生最不恥為人側室,」


 


「哦?既是如此,她更應該謹言慎行,未出閣的女子名聲最是要緊,她與夫君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又哪有好人家會娶她做正頭娘子呢?」


 


我耐著性子同顧知尋分析。


 


顧知尋卻咬牙切齒道:「嬌兒隻願我和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不會嫁作他人妻。」


 


我挑眉,將茶盞放下,清脆的一下碰撞聲。


 


「所以,夫君是什麼意思?」我好笑地看著他。


 


這人竟是我孩兒的爹。


 


這場親事我本沒有對顧知尋有過多期待,但如今,還是不免覺得心寒。


 


他在我這明媒正娶的妻子面前,說要和其他女子一生一世一雙人。


 


怎麼,他想同我和離?


 


可如今的他配嗎?


 


我看著他的目光涼涼的,顧知尋許是從來沒有見過我這樣的一面,竟然有些驚慌失措。


 


匆匆留下一句「夫人你別多想」,便倉皇而逃。


 


10


 


第二日,我去郡主府裡請安,郡主拉著我的手,一臉疼惜。


 


「歸晚,是我對他過於驕縱,才讓他做出這等沒臉沒皮的事情,委屈你了。」


 


我低頭,咬著嘴唇,不發一言。


 


郡主又道:「好孩子,你別同他一般見識,昨日他爹已經將他抽了一頓,那庶女你找人處理掉就行,有什麼事國公府替你頂著。」


 


我卻嘆了一口氣,道:「母親,還是將蔣嬌兒接進府中抬個側室吧。」


 


郡主一愣,狐疑地看著我,問道:「好兒媳,你是認真的?」


 


我篤定地點點頭,繼續道:「世子的性子您也知道,或許進來便沒有那般喜愛了,況且,她現在畢竟是世子的心頭肉,世子又是我的夫君,我也心疼他受相思之苦。」


 


郡主抹了抹淚,欣慰道:「我那日登門求親,隻知你溫柔賢淑,治家有方,現在才知道,你還有這玲瓏心思,我真是沒看錯你。」


 


她撫著我的手,又道:「你且放心,在國公府沒人能撼動你的地位。」


 


從郡主那兒出來,我拐道去看了顧知尋。


 


他被抽了一頓鞭子,正趴在榻上鬼哭狼嚎。


 


見我來了,婢女急著通報,我卻攔住了她,從她手中接過藥膏。


 


我一點點仔細地給他上藥,他嘀嘀咕咕道:「你輕點,痛!」


 


我動作未停,隻道:「既然知道痛,就莫要再自討苦吃,我提醒夫君了,夫君還巴巴來求母親,上趕著吃鞭子,你不痛誰痛。」


 


顧知尋一愣,扭頭看我,又扯著傷口。


 


我按下他,繼續給他上藥。


 


「夫君,你我成親以來,我幾時沒為你著想?即便是夫君一片痴心,也要想想國公府的立場。」


 


「母親要我無聲無息將她處理了……」


 


顧知尋激動之下,掙扎著要起來。


 


我嘆了一口氣:「我特求了母親,抬她做側室,夫君,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顧知尋吃了苦頭,才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他攥著我的手,感激道:「夫人溫柔賢淑,交給你安排,我很放心。」


 


11


 


沒過幾日,御史夫人差人送了一個匣子來。


 


蔣嬌兒說不願為人側室,但終究是自己做不了主。


 


正好這日,我娘來看我,皺眉道:「這女子不像是個省油的燈,日後進府怕是要弄出不少事情。」


 


我打開匣子,將紙張一張一張翻著看,嘴角不禁噙上了笑容。


 


我將幾張宣紙放在娘親面前。


 


娘親眼睛一亮,嘖嘖稱奇:「這……你從何而來,一旦我們寫出這樣的詩作,必定風靡京城貴婦圈啊。」


 


「這就是娘口中那不省油的燈的好處。」我又拿出整整一疊詩作,「這些送到兄長那裡,讓他這兩日就出本詩集出來,當今聖上風雅,定然會看上眼的。」


 


「至於這幾張秘方,母親派人做出來之後,多找些人試試,確定沒問題,先獻給太後和郡主娘娘。」


 


我娘笑彎了眼睛,輕撫我的腦袋,嘆道:「歸晚,你真的長大了。」


 


蔣嬌兒進府那日,顧知尋給足了排場,親自操辦,快趕上普通官宦人家娶正妻娘子了。


 


給我敬茶的時候,她當著國公府宗親的面,問我:「夫人果然如傳聞中那樣賢良淑德,隻是世子待我之心天地可鑑,難道夫人一點兒也不介懷嗎?」


 


說得一眾宗親面面相覷,對她指指點點。


 


「果然是小門小戶出來的,這種話也問得出口,她也配讓當家主母介懷?」


 


「天地可鑑,笑話,以後世子夫人才是她的天。」


 


我接過她的茶,溫柔地笑道:「世子若是能歡喜,我這個做夫人的,定然也是歡喜的,你日後要和府裡其他姐妹一起,好生侍奉世子,為國公府綿延子嗣。」


 


她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偏要告訴她,她與這府中其他妾室並無區別。


 


蔣嬌兒一拳打在棉花上,怎能服氣,張嘴頂撞道:「世子他以後隻會寵……」


 


「嬌嬌,住口!」顧知尋著了急,低吼道。


 


蔣嬌兒紅著一張臉就要落下淚來,顧知尋又不舍,想要上去哄她。


 


我卻牽過顧知尋的手,越過蔣嬌兒,同他並肩走到臺面上。


 


「今日來府便是客,開席。」我揚聲道。


 


前廳鑼鼓震天,是世子與我的場子。


 


而蔣嬌兒即便再是不甘,也隻能被默默送回了後院。


 


12


 


不過,我的確低估了顧知尋對蔣嬌兒的感情。


 


連著一個月,顧知尋都留宿在了蔣嬌兒的房裡。


 


我倒是樂得清闲,不用再與他扮演琴瑟和諧。


 


卻急壞了其他四位妾室。


 


淑娘借著肚子不舒服,夜裡喊過顧知尋幾次,顧知尋推脫不了終在某一天去了。


 


誰知半夜蔣嬌兒一哭二鬧三上吊,硬是將顧知尋喊了回去。


 


但顧知尋去了以後,蔣嬌兒又將顧知尋關在了門外,哭喊著:「顧知尋,你髒了,我不要你了!」


 


顧知尋被關在門外好不尷尬,可是他越哄,裡面那位鬧得越過分。


 


「狗男人,是我看錯了你!我這一生都錯付了!」


 


「顧郎,我恨你,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朝三暮四,始亂終棄。」


 


我過去的時候,恰好聽到了這麼一句。


 


不禁挑眉,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將自己的所有都押在一個男人身上?


 


我面上不動聲色,對跪了一地的奴才和丫鬟道:「今日之事,若是透出去半分,當心你們的舌頭。」


 


接著,我一揮手,兩個小廝直接砸開了蔣嬌兒的房門。


 


蔣嬌兒披頭散發地哭倒在地上,顧知尋撲了過去,將她摟在懷裡,好一頓安撫。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道:「蔣嬌兒恃寵而驕,爭寵善妒,攪得家宅不寧,罰俸三月,禁足一月。」


 


蔣嬌兒紅著眼睛頂嘴:「是淑娘那個賤人先挑事兒的,她仗著肚子裡的孩子……」


 


小桃上前,直接扇了蔣嬌兒一巴掌。


 


「主母說話的時候,你有什麼資格插嘴!」


 


蔣嬌兒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又發瘋要上來打我,卻被小廝按在了地上。


 


我將國公府治理得井井有條,靠的從來都不是溫良賢淑。


 


顧知尋怒了,大吼道:「你幹什麼!她一個丫鬟怎麼能打主子?」


 


我冷笑,一字一句道:「世子這是喝多了在說胡話,這院子裡的主子隻有你我二人。」


 


顧知尋啞口無言,隻瞪著我。


 


我又道:「淑娘身體本就弱,自有孕以來,憂思成疾,母親多次囑咐我要照料好這一胎,如今世子隻是去淑娘那裡歇了半晚上就鬧成這樣,若不嚴懲蔣嬌兒,世子當淑娘會怎樣想?這一胎保住了,男孩就是世子的次子,女孩便是長女,孰輕孰重,世子掂量吧。」


 


顧知尋面露難堪,但終究不發一言。


 


我冷然轉身離去。


 


我早已不喚顧知尋夫君。


 


為夫,為父,他從未盡到半分的責任。


 


為淑娘打抱不平,亦是為曾經十月懷胎的自己。


 


女子懷胎,鬼門關走一遭,這苦我受了,便萬萬沒有白受的道理。


 


13


 


次日一早,四個妾室一身素衣打扮,不施粉黛來給我請安了。


 


由淑娘打頭,挺著即將臨盆的大肚子,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給我奉茶。


 


「我們四個已經想通了,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日後要在這國公府討生活還得仰仗夫人您的庇佑。」


 


「夫人您面冷心熱,從未虧待過我四人半分,想來還是女子更能理解女子,從此往後我們四個對夫人您再無二心。」


 


不知為何,我竟有些眼熱。


 


也就是這一刻,我終於覺得國公府像個家了。


 


我將淑娘扶起來,撫著她的手,安慰道:「世道如此,我們作為女子比男子又難上幾分,有我一日,便會護你們一日。」


 


自此以後,她們四個闲來無事就來我院裡。


 


有時也不說話,就笑眯眯坐著刺繡,我兒顧柏之和淑娘肚裡那個的小衣已經攢得能穿到後年。


 


冬月的時候,淑娘生下一個男孩。


 


郡主娘娘很高興,賞賜了她不少東西,她傻乎乎的,都命人全抬進了我的院子裡。


 


她看著我的時候,眉眼溫柔,似乎成熟了許多。


 


她說:「夫人如果不嫌棄,這孩子過了月子就接您院裡來養吧,我大字不識幾個,也請不了好的先生。」


 


我搖頭,道:「母子連心,你不必如此,日後他會和柏之一同念書,我已經託兄長定好了教書先生。」


 


淑娘眼睛一亮,又低頭抹淚。


 


「夫人,淑娘這一輩子最好的事情便是遇見了您,我們幾個都是苦命的,被您接進府裡才有了福分。」


 


我以為從此應當是歲月靜好的日子了。


 


隻可惜,這隻是我們的一廂情願。


 


蔣嬌兒是個聰明的,知道我在國公府地位不可撼動,也從我這裡吃夠了苦頭,再也不敢和我對著幹。


 


但她卻是個不安分的。


 


因為,顧知尋要遣散了四個妾室,並將淑娘的兒子顧佑安過繼給蔣嬌兒。


 


14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屋裡炭盆燒得旺,但心裡總熱乎不起來。


 


「你和母親想要的不過是子嗣,現在淑娘已經將孩子生了下來,你們也該放心了,嬌兒是側室,但膝下無子,過繼過來也是抬了那孩子的身份,我自親自教導。」


 


「她們四個不過是妾室,也是你納進來的,身契在你手裡,你再發賣出去,給她們一筆銀子,也不是什麼大事。」


 


「從此以後,國公府裡隻有你與嬌兒,你管理起來也輕松許多,我也是替你著想。」


 


顧知尋在屋內踱步,義正詞嚴地在教我做事。


 


淑娘曾經也與他海誓山盟,轟轟烈烈過,如今懷胎十月為他誕下一子,卻落得個隨便發賣掉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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